第三章 一場好戲台上演 第六節

「等。」

蘇年錦踮腳邁上門檻,淡綠色的繁花裙隨風一抖,映著身後曠闊的院落與百花鬥豔的壇圃,寂靜如雪。

細碎的陽光透過林梢撒下,尚還有鳥兒啁啾鳴啼,她於石階上頓了頓,卻終未回頭,迎著門外的長街大步走了出去。

三日前。

「王爺的意思是……」

「陪我演一齣戲可好?」

「王爺儘管吩咐。」木子彬低了頭,墨色袍子映著細碎的日光更顯清瑾。

「去把王府的賬簿改了。」

「做假賬?」木子彬皺眉,「可是現下府中的賬簿都是由錦主子掌管的。」

「做好了,自然會有人向你要。」慕宛之眸子一軟,「這幾日若王妃要見我,就說我有事,不見。」

他一笑,唇角噙著風,隱著一脈疏狂。

木子彬也抖了笑,在他印象里,眼前的人還從未輸過。

蘇府,夜。

蘇岩年四十又六,於江南做過官,後因表親李賢任宰相,被擢為指揮使。性懦,喜山水書畫,為人清和,又依仗著宰相,便也在京都混得一席之地,與之交好的幕僚極多。

蘇年錦回蘇府之後便一直待在自己的閨閣,任蘇岩敲破了門也不開。有丫鬟端著水晶櫻桃糕、梨花賽雪餅和百合蓮子羹跟在蘇岩身後,風拂在早已浸濕的發尖上,留下一陣涼意。

「唉,你先下去吧。」蘇岩嘆了一聲,回身囑咐她,「熱熱飯菜,過一會再來送。」

丫鬟低頭退下,蘇岩雙手負後,搖了搖頭隨也走開。

室內,紅燭盈淚。

黑衣男子坐在桌子邊上邊喝茶邊吃瓜果,眼睛滴溜溜地看著床前的蘇年錦,唉了一聲,「能不能爭點氣,能不能?」

「呸!」蘇年錦也怒氣洶洶地看著他,「皇甫澈要不是看著你是沐原的心腹,我早讓你滾出去了!」

「滾出去就能抹掉你被慕宛之趕出來的事實嗎?」皇甫澈自己倒了一盞茶,聞著香氣嘖嘖出聲,「上次在茶樓沒喝過癮,這洞庭碧螺春還挺好喝的。」

「嗯……」蘇年錦簡直不想和他說話,「就喜歡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

「哈哈哈哈……」皇甫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斜飛的英挺劍眉下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嗔罵道,「從大漠趕回來就圖見見你,這個沒良心的。」

「那邊情況可好?」

「還不錯。」皇甫澈聳聳肩,「聽說太子擺了慕宛之一道,想著怎麼利用這次機會給他們個絆子呢。」

「聽說韓春臨升一品了。」蘇年錦皺了皺眉,「不知是福是禍。」

「是福是禍都得爭一爭,不爭怎麼知道。」皇甫澈肘在桌角上,托著下巴看她,「你說你白長了這麼好的模樣,怎麼那麼蠢笨呢。被趕出來了,你可真行……」

「我有什麼辦法。」蘇年錦白他一眼,「不過我總覺得這事很蹊蹺,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再等等吧,沒準過兩天他就把我接回去了。」

「想得還挺美。」皇甫澈伸了個懶腰,「你就在府里好好歇著吧,等我這邊忙完再來找你。」

「你們打算怎麼做?」

「我從大漠那邊帶回來一批銀子交給韓春臨處理了,大漠那邊急用。再者現下太子和慕宛之爭兵權爭得那麼厲害,不妨利用這一次,殺殺太子的銳氣。」

「若兵權都到了太子手上,我在王府待著還有什麼意思?」蘇年錦眉緊川字,她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只是……

「丫頭早點回去不好嗎?」皇甫澈一怔,隨悻悻而笑,「打倒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簡單,讓他們自相殘殺可能還省些力氣。」

「嗯。」蘇年錦垂了垂睫,燭光映在周身搖搖晃晃,鋪了一地暖色。

日過三竿。

清崎軒。

棋局上一黑一白,正殺得痛快。

「戲份演的挺足,不知王爺下步棋是……」木子彬抬頭看了看他,手下又落一子。

「速給蘇府修信一封,將這些計畫都說給她聽。」

「錦主子沒準現在還恨著王爺呢……」木子彬頓了頓,袖袍盪著風,「那一腳,王爺當真用力。」

「父皇已經知道這些事了,太子也肯定聞到了風聲,不這麼辦,本王如何將隨侍刺殺的事情說清楚?」慕宛之皺著眉看著目下一方棋局,鼻息間淡淡的涼氣,「這次著實委屈她了,等事情辦完本王再『將功贖罪』吧。」

「那韓春臨的事……」

「繼續按計畫進行。」慕宛之落子,終於一笑,「李賢最近有些氣悶吧,有韓春臨這樣的對手與他平起平坐心裡估計不好受。不過韓春臨這個人能力確實不小,可惜不能為我所用,只能殺。」

「王爺是想利用李賢與韓春臨之間的冰火不容?」木子彬恍然大悟,也顧不得棋局輸贏,「眼下,也只有錦主子能幫王爺了。」

「嗯。」慕宛之緩緩立起身來,看著窗外叢叢棣棠,雙眸半眯,「讓宰相與韓春臨交好然後投奔太子,韓春臨就一定會有動作了。」

「王爺這步棋,走得真高。」木子彬怔怔地看著桌上才下了一半的棋局,心裡莫名出了冷汗。他下的這一子不偏不倚正中要害,無論以後自己怎麼下,都是他贏。

太子府。

慕嘉偐冷冷地坐在凳子上,茶盅扶著杯沿兒來回磨著,終於出聲:「書房裡查出來的東西,對我們影響多大?」

「既然他已經知道本王暗下養死士的事情,本王也沒什麼可避諱的了,如今又搜了他的書房,以他的秉性就一定會撤掉那個計畫了。」慕辰景抹了抹香爐底掉下的灰,微微一笑,「他現在也一定在想,本王肯定不會再輕舉妄動。」

「二哥的意思是……」

「繼續用。」

「這不好吧!」慕嘉偐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他那麼聰明,萬一也繼續……」

「聰明反被聰明誤。」慕辰景凜冽回頭,「他現在忙得不可開交,我們不如再將他一軍。」

「如……如何?」

「他那麼愛演,我們就陪著演吧。」

窗外陽光透過枝椏打在案几上,風一吹,搖搖晃晃。

蘇年錦收到慕宛之親筆書函的第二天決定去見他,只是依信上的意思她暫時還不便公然出府,心裡悵然。原不過都是一場戲,他竟比她演的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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