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四月初的西班牙,陽光很好,天高雲淡,人美心暖。

夕溪早起洗漱後,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行程抵達聖家教堂。天才設計師高迪在一百年前設計的建築現在還在不停地建造,吸引著眾多遊客前來參觀。

巴塞羅那的艷陽明媚,溫柔的晨光包圍著這個聖地,當夕溪真正站在聖家教堂內部時,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不似歐洲其他的教堂建築,聖家教堂用獨特的內部構造和窗戶的設計將大量的自然光線引入室內,陽光透過彩色的玻璃,在教堂光潔的地面上投射出斑斕的倒影,其頂面如同萬花筒內部的奇異的花樣設計,更是美的驚人。這裡是她長達一年的旅行即將終止的地方,又讓她覺得自己會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這個建築實在是太有名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遊人還在不斷地湧入。夕溪在裡面停留了許久,終於重新戴上墨鏡,走出來。她走過出口,聽到有人用中文對話,提到《俠骨》上映的事情,好奇看向那群人的時候,忽然聽到自己的電話響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接起來:「導演好。」

李巍然在話筒那邊笑了一下:「什麼時候回國?你休息好後更要開始跑宣傳了。」

「這些事你跟蘭雲談就好。」她淡然地說。

李巍然頓了頓又道:「又被你看穿了。我只是想關心一下你,最近怎麼樣。」

夕溪抿唇:「挺好的。溜達了很多地方,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李巍然長嘆:「見過離婚的,沒見過像你離得這麼瀟洒的。」他正打算說下去,就聽到電話的那頭有人叫他,他只好急匆匆地道,「總之你趕緊回來,我們也聚一聚,也讓你見見我的女朋友。」

「好,見面聊。」夕溪說完,痛快的掛掉了電話。

她抬頭看天空,萬里無雲的天氣,忽然黯淡下來。不期然被李巍然提到「離婚」這個字眼,她的心裡還有隱隱地壓力與疼痛。

一年前跟夕陽相逢與江面之上,她那天的表現只能夠用崩潰形容。還好主辦方把活動辦在船上,不然她一定逃不過無孔不入的媒體。多年的秘密終於被拆穿,她覺得無地自容的同時還感覺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平靜。她付出了當初因為隱瞞和謊言需要付出的代價,從那以後再也不必帶著愧疚而活。

自己是怎麼被送到醫院,又是如何在大病一場之後復甦,她都忘記了,但依然可以清楚地記得她睜開眼睛時,沈御風那張憔悴的臉。

他們夫婦從未像那天一樣坦誠相待,將彼此承擔的秘密和盤托出。

他第一次那麼迫不及待地要同她澄清一些事,握著她的手用緩慢的語調一字一句地將前因後果解釋給她聽:「我跟夕陽毫無關係,糖糖並不是我的女兒。沈家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父親曾在海外育有一個私生子叫沈御辰。而我也是因為二十歲時生了場大病,需要骨髓移植,才從沈忠的口中知道這個人的存在,當時沈忠聯絡到他,聽了我的病情,我這位遊離在家族之外的弟弟二話沒說就回國為我做血型配對並且最終捐出骨髓救我一命,我很想感謝他,但手術過後他卻又消失不見了。五年前夕陽出現,告訴她和御辰一起出車禍,她還活著,御辰當場就不行了。她求我以父親的名義收養糖糖,讓他們的女兒能夠名正言順地姓沈回到沈家,並告訴我這是御辰一直以來的心愿,並且暗示我如果直接娶她就可以跳過繁雜的收養程序,對糖糖也最好。我知道這個女人心術不正,所以一開始就拒絕了她。後來她又主動把你的資料送過來……」

那時候的夕溪意識剛剛恢複,她在修養的期間才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搞清楚。原來夕陽並非一開始就知道沈家的存在,她嫁給身為畫家的沈御辰後兩人在歐洲一直過著清苦的生活。後來沈御風生病,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原來是大家族的私生子,她力勸丈夫利用救治沈御風的機會重新回到沈家認祖歸宗,卻被丈夫拒絕,所以就想出了更邪惡的招數,想要通過糖糖,讓自己的身份最終得到沈家的認同。

四年來,她以為她是唯一抱著秘密存活的人,但卻沒料到,枕邊人也同樣如此。而更讓人覺得可怕的是,他們都被自己的親姐姐捲入了一場貪婪的陰謀之中。

不過是短短的四年,她卻像是走過了千山萬水。

「我們離婚吧,沈御風。糖糖,如果可以,也讓我帶走。」她舊事重提,心早已堅硬如玄鐵。在這樣一局博弈中,作為棋子的她終於覺得累了。心裡有千萬種的情緒,可對他和對沈家的歉疚,終究大過了那些留戀與不舍。既然姐姐陰謀已經被拆穿,她又有什麼顏面再賴在這場棋局裡不走?要是廖淑儀知道了這些又會怎麼看待她看待糖糖?她不敢想。

愛他是這樣一種奢侈的幸福,她的情感揮霍盡了,如今想對自己好一點。最低限度,可以回歸誠實的生活。

愛他就像一場夢。這夢一做就是十年,早也已經夠了。

沈御風當然不同意,她最後只有逃離,找了借口出國一去不回,然後請蘭雲把協議寄出去給他。附上給他的字條,哀求他放她一條生路。這場愛情里,失去了親情,失去了自尊,她不想連自尊都失去。他放她一條生路,他也會得到自由。

夕溪想到這裡,深深地嘆了口氣,蘭雲說他早已經簽好,協議書就放在她的公寓。夕溪抬頭看天,明天回國……她在外遊離了這麼一年,就是為了積攢勇氣,面對那份協議,面對自己早已經做好了的抉擇。

她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所以沒有注意聖家教堂旁的那條馬路上,違章停著一輛黑色的車子。

沈忠隔著老遠看著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許久才說:「這一年,夕溪小姐好像又瘦了一些。」

他說完等了半天,后座的那位才似自言自語一般緩緩地道:「所以說,為什麼要離婚呢?」

這一年來,沈忠聽這話已經聽到麻木了。

「夕溪小姐好像晒黑了。」

「所以為什麼要離婚呢?」

「夕溪小姐的腳扭傷了。」

「所以為什麼要離婚呢?」

「夕溪小姐的錢包被偷了。」

「所以為什麼……還不找人去追回來!」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這次沈忠實在是忍不住:「先生為什麼要答應她?」

不答應不就好了嗎?以前也不是沒有先例。夕溪小姐那麼喜歡先生,一定捨不得離開先生的。離婚的事情,只要拖著就好了。先生只要能犧牲一點美色,夕溪小姐就昏頭轉向,根本忘記這件事了。

其實他還憋著一肚子的話呢,但是不敢說。

「我是想她心裡好受一些。」沈忠沒想到他居然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

當初為了守護糖糖而不是因為愛而娶她,讓她背著那麼沉重的包袱,在他的冷落下年復一年的生活,她一定很累很累了。夕陽的出現不過是一個契機,一個讓她釋放所有壓力的契機,到最後真相大白,他們終於又重新被打回了原點,她又一次對他說出分開的話,是真的精疲力盡想要做一個結束吧。他雖然不舍,卻也理解了她的選擇。

「那先生現在打算怎麼辦?」沈忠藉機問。

現在的沈家一切平靜,夫人和表小姐的計畫被發現自覺無地自容回到了廖家。沈妍則在事發之後選擇隱居美國,並且平靜地跟程一辰離了婚。沈奕則選擇在家族外的企業工作,並且有計畫兩年後重回學校深造,所有人各歸其位,只有這一對的感情還仍在拉拉扯扯。

「她訂了今晚的機票?」沈御風忽然問。

「是的。」

沈忠回答時,通過後視鏡看到那位的唇角溢出一絲微笑來。

次日,江城。

夕溪長途跋涉,回到公寓時,第一眼看到了那份離婚協議書,她放下行李箱,走過去看,蘭雲怕協議書被風吹走,特別還用黃色的咖啡杯為她壓好。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諷刺,夕溪的心中莫名覺得壓抑。她拿起來,把它放在柜子的最深處,但閉上眼睛,他的簽名卻仍猶在眼前。身影,亦然。

因為有鐘點工打掃,公寓亦然整潔,夕溪開了窗子卻還是覺得氣悶,拿起口罩戴好,又帶了錢包,下樓去超市買水果。

四月的江城,氣溫適宜,公寓小區外的那條路,櫻花如紅雲盛放美不勝收。原來人根本無法同往事說再見,因為十年的光陰,沈御風這個人好像早已經融入到了她的骨血和生活中一點一滴的小細節里,想要忘記,談何容易。

街上儷影雙雙,只有她形單影隻格外凄清。夕溪抱著錢包,就好像抱著什麼可以溫暖她心的東西。

近了,近了……

沈御風打開車門,走下來:「學妹你好,還記得我是誰嗎?」

那個好聽如大提琴的聲音響起,夕溪倉皇去看,他的微笑映入眼帘,依舊英俊的容顏,合體的西裝,手上還破天荒拿著一束漂亮的花束。

「沈御風?你……來做什麼?」時隔一年再見面,夕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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