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什麼人做淘伴,搞成這樣。"
"損友。"學華頂幽默。
祖琛搖頭嘆息,"留住她,叫她看醫生。"
兩夫妻吃簡單的晚餐,話題並無繞著祖琪,這叫學華安慰。
祖琛說:"校方決定調查史蔑夫性騷擾女生事,叫我們人人自危,現在所有男講師見到女學生走近像見鬼一樣,唉,校園竟會搞成這樣。"
學華嗯一聲。
"凡是女生來問功課,必須有第三者在場,還有,門不得關緊,需半掩著……可怕。"
"潔身自愛不就得了。"
"最慘是裘安,丈夫遭調查,她尷尬無比。"
祖琪下樓來,她頭上裹著大毛巾,顯然剛淋浴,自己斟了杯咖啡,倒入半杯拔蘭地才喝下去。然後與祖琛招呼。
"你看你!"祖琛責怪地:"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回來,去過什麼地方?"
"太陽系第十顆行星。"
祖琛說:"我陪你去看醫生。"
學華勸道:"大學正進行獵巫行動,你同一個漂亮女生出入,不大好看,由我陪祖琪吧。"
祖琪笑了,"我會照顧自己。"
稍後,祖琛休息,學華問:"願意聊聊天嗎?"
祖琪點頭。
"不良習慣必須戒除。"學華說得很含蓄。
"我明白。"
"慎交男朋友。"
"這是講運氣的,大家不過照公式行事:邂逅、約會、結合,誰還查族譜不成,有幸有不幸。"
"你遭遇如何?"
"他沒告訴我有妻子。"
"你大概也沒告訴他你有丈夫。"
祖琪答:"我已離婚。"
"但他仍替你付帳單。"
"這叫我好過一點,原來爾虞我詐,彼此彼此。"
這話由她自己說來好端端,由旁人一講,就變成諷刺。
"同他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嗎?"學華不禁有點好奇。
祖琪忽然笑嘻嘻地看著她大嫂。
學華忽然漲紅面孔,淑女的分別是,無論做什麼,嘴巴不能提。
接著,祖琪嘆口氣,"付出代價太大,不好玩。"
學華說:"你多多休息,我明早有點事,需早睡。"
祖琪立刻明白,這裡是學華的家,她是女主人,彭祖琪不過是前來打擾的客人。每一個家都是銅牆鐵壁的獨立小單位,外人槍炮都攻不進去。
祖琪不想叫祖琛為難,她連忙說:"我明日下午也得走了。"
學華訝異,"是嗎,竟這樣匆忙?"
她並沒有挽留她,這樣的姑奶奶不易侍候,她要走,讓她走好了。
"大家都休息吧。"
談話到此為止。祖琪格外想念祖璋,對著親兄弟,什麼都可以傾訴,從前,祖琛也了解她,現在,走的走,散的散,她也已經迫不得已地長大。
第二天一早,她向祖琛話別。
祖琛詫異:"你怎麼像流浪者一樣?這裡住七天,那裡三天,這習慣要不得。"
"我沒有工作,比較自由。"
"不如回家去看志一,聽說他已會走路。"
"我也正打算那樣。"
"學華會送你往飛機場。"
"不用了——"學華卻說:"我們堅持。"
小小的家,她代表他說話,他無異議。祖琪緊緊擁抱這個兄長。
祖琛說:"還跟小時候一樣,你抱我我抱你。"
祖琪笑了,放開他,讓他去上班。
祖琪買到較早的飛機票,需提早出發,學華開車送她。
"祝福,凡事小心""多謝你關心。"
學華放祖琪下車,幸虧她沒有行李,輕鬆上路。
回到家,發覺祖琛正在看報。
學華問:"咦,這麼快回來?"
"今日早上其實沒課。"他合上報章。
"你故意避開祖琪?"
"是,"他承認:"我幫她不到,昨日渡邊與我通過電話,我知道了詳情。"
"這段日子她同渡邊在一起?"
"是,據渡邊說,他回到公寓,大門已經鎖上,門上貼著一張結婚證書,男方的名字是他,但是女方卻是他不認得的一個女子,他從來沒有結過婚。"
"渡邊未婚?"
"我與他是同事,這點我很清楚,他沒有說謊。"
學華急問:"為什麼不把這種事告訴祖琪?"
祖琛嘆口氣:"我已說過,我決定不理祖琪的事。"
學華喃喃道:"有人要破壞他們。"
"聰明,是誰呢?"
"這個人,十分了解祖琪的性格,知道她必定會一聲不響立刻離去。"
學華低下頭。
"你知道這個人,學華,他是你舊僱主。"
"是,"學華答:"郁滿堂做事最精密不過。"
"我也這麼想,他是想她回去,"祖琛又打開報紙:"不過,即使偽造結婚證書不出現,他倆也該玩膩了。"
"看得出你是真的關心她。"
"只得一個妹妹呀!"
"她已經長大了。"學華含蓄的說。
"所以,"祖琛嘆口氣:"要維持距離,不能干涉她私事。"他埋頭到社論里去,看得出情緒不安,維持了原則,掩飾不住內疚。
那邊,祖琪走進候機樓,喃喃自語:"流浪兒,哈,流浪兒。"
有人在讀報,頭條觸目驚心:"埃及航空班機九九○三十秒鐘內俯衝兩萬呎,墜落大西洋……。"
祖琪讀下去:"二百十七人罹難。"
那人放下報紙,原來是個八九十歲老人,眼前亮麗的紅顏叫他精神一振。
"你好,"他問:"一個人?這麼漂亮都沒有伴?"
祖琪頂喜歡同老人說話,她這樣回答:"就是因為長得不夠美。"
"去何處?"
"回家,你呢?"
老人抬起頭想一想:"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恐怕很快也得回去了。"
祖琪忍不住問:"你走得那麼遠,有什麼感想?"
老人想一想:"很勞碌,很辛苦。"
"快樂呢,有幾許快樂?"祖琪盼望地問。
"近在眼前,來了。"老人說:"他們來了!"
祖琪轉過頭去,看到金童玉女似一對年輕男女笑著走過來,一邊互相抱怨:"叫你看守爺爺,你怎麼亂跑。"
"唉,人有三急。"
祖琪閃開到另一邊坐,她不願多交際。不久之前,她與祖璋走出來,也給人同樣感覺。
飛機抵達,家裡司機來接:"小姐,怎麼沒有行李?"
回家了,真舒服,坐祖琛的小車,住祖琛的小平房,還真不習慣,還得顧忌人家是否嫌她,幸虧屋子完全屬於她。
女僕迎出來,"小姐,先吃點心?"
她搖搖頭,連忙進卧室梳洗。
電話鈴響,傭人去聽,"是,剛回來,有點累,是,是。"把聽筒交給主人。
祖琪奇問:"誰?"
"是我。"
怪不得,原來是郁滿堂,說話腔調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祖琪,弟弟一歲生日,你要來嗎?"
"今天?"她十分意外。
她的孩子,她倒忘了,一想,果然是今日。
祖琪乾笑數聲。
"我來接你。"
推都推不掉,兩個人千絲萬縷的關係已經成形。
祖琪只得更衣隨郁滿堂出去。在走廊的鏡子里她發覺自己的面孔發腫,同十多歲時的姿色真是不能比了,不過驟眼看,仍然標緻。
郁滿堂見到她十分高興,"旅途還愉快吧。"
祖琪不出聲。
不,她心裡想,我遭到欺騙,十分難受,一連幾晚,夢中驚醒,胸口似被人抓緊揪住。
"有一筆款項,捐助某學社,你對文藝活動有興趣?"
祖琪沒有回答。
不久,車子到了。
屋子裡並沒有客人,一進門,有個孩子朝她走來,凝一凝神,祖琪才想起這就是志一。
她蹲下來看他,他也笑嘻嘻看住她,彼此異常陌生。
但隨即祖琪發現小孩有點像他祖璋舅,他們見了人從不哭泣,故此惹大人喜愛。
祖琪身邊沒有玩具,隨手自手袋取出一隻金色粉盒,打開,用小鏡子照他,小孩看見亮晶晶的玩意兒,高興地接過把玩。
祖琪用問候朋友的口同他說話:"今日一歲生辰,明年就可以上學了,會說話沒有,能叫爸爸嗎?"
忽然想起祖璋五歲足才會說第一句話,歷歷往事叫她感慨萬千。
志一似乎記得那溫柔呢喃的聲音,於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