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愛,從來都做不到大度啊 第八節

眼看要鬧僵,沈靜微搶在談宗熠之前開口:「爺爺,讓我和他聊一聊好嗎?」

沈老爺子皺著眉看著這個由他一手帶大,一直讓他驕傲的孫女兒,換成多年前,他一定不許,可現在,人老了,就開始溺愛孩子了。他無奈地點點頭。

沈靜微送談宗熠離開,他們一路沉默著,走到迴廊時,她轉頭看他,緩緩嘆了口氣。

「和我結婚,真的那麼讓你難過?」

「靜微,無愛的婚姻,會讓你幸福嗎?幸福的婚姻,必須是兩個相愛的人的結合。」談宗熠認真地說。

「我希望那個人是你,談宗熠,為什麼不能是你呢?」沈靜微微哽咽道。

談宗熠看著她,靜靜道:「你知道的,我已有念念了。」

沈靜微眼底蓄滿淚水,胸口劇痛的感覺,令她快要窒息了。

「你怎麼知道你能夠愛她一生?你又怎麼知道你這一生都不會愛上我呢?」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問。

張愛玲早就看得透徹了,愛能讓人卑微到塵埃里去,情到深處不由人。她也想甩甩頭瀟洒離開,可是,心卻拚命拽著她朝他跑。

「我只想愛她,想要愛她一生,我沒辦法忘掉她,也不想忘。」談宗熠無奈嘆息。有些話,說出口就是傷害,早痛早結束,畢竟人生還長。

沈靜微的眼淚簌簌落下,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深吸一口氣,直視著他,狠下心來,一字一句問:「她,比APL,比你媽媽和外公還要重要?」

「是。我外公和媽媽,應該不會希望我為APL斷送自己的幸福。」談宗熠說。

沈靜微看著他轉身,然後一步步離開。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然後緩緩蹲下來,掩面痛哭。

她究竟哪裡比紀念差,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她能給紀念給不了的支持,為什麼不可以是她?

這幾天,談宗熠忙得像個陀螺。度假村的項目他親自監管,董事會那邊,得知他擅自降價,紛紛打來電話質問,得不到回應就闖進他辦公室,他態度強硬,硬生生壓下這件事。

沈家在對供應商施壓,雖然APL與他們有合約在先,但沈老爺卻放出話來,照賠供應商的一切損失。這些供應商與談家是多年合作的關係,他們也不想違背合同,但沈家的人情網遍布G市各行各業,許多工廠靠沈家吃飯,他們不敢得罪沈老爺。

這一切都是高信達樂見的,一旦談宗熠沒法完成這個項目,便是對上沒法和董事會交代,對下沒法和熠升的員工交代。

這個董事長的位置,他還怎麼做得下去?

紀念看著談宗熠每天早出晚歸,深夜還在書房處理工作,覺得十分心疼,有點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讀商科,兩個人在一起,除了生活上的互相照顧,她發現,自己能做的真的太少了。

每當她這樣說時,談宗熠就會拍拍她的腦袋讓她不要亂想,他說:「念念,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完全不懂的領域,我們是伴侶,不是生意夥伴,能在工作上幫我的人很多,但讓我感到慰藉和滿足的,只有你一個。」

沈家出手干預他事,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林喜兒也聽聞了,回來後義憤填膺地和紀念說:「我以前還覺得沈靜微是我見過的最大度的千金小姐,現在看來,她也是惺惺作態,一旦得不到,立刻就翻臉。」

紀念趴在院子里桃樹下的石桌上發獃,聽了林喜兒的話,托著下巴仰頭看她:「那如果你是沈靜微,你會怎麼做呢?」

「我啊。」林喜兒想了想,然後愣了。

紀念嘆了口氣:「說別人容易,輪到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是不是。」

愛,從來都做不到大度啊。

Rose。

沈靜微與紀念依舊坐在上次的位置上,只是這一次,沒有林喜兒,只有她們倆。

「紀念,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林喜兒給你做心理輔導。」沈靜微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印度有一句諺語,不管發生什麼事,要相信那是唯一會發生的事。靜微姐,你怎麼能肯定沒有你,我們就不會在別處相遇呢?」紀念平靜地問她。

沈靜微冷冷看著她:「你今天約我出來就是為了和我說你們之間是命中注定的嗎?」

「你想讓我離開他嗎?」紀念看著她。

「你肯嗎?」

「不。」

「所以你想讓談宗熠離開我?」

沈靜微大方承認:「是。」

「用這種方式?」紀念笑了笑,「還不如你弄一張假病歷,對他說你得了癌症,這樣反而更有效果。」

沈靜微蹙眉,心裡已有怒意,紀念這樣漫不經心地嘲諷像一根刺扎在她心上,她用力握住桌上的杯子,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靜微姐,你認識他十幾年了,心裡明白我說的對不對。」紀念溫聲道。

談宗熠這樣的人,怎麼肯因為這樣的原因受制於人?他的人生才過了三分之一,即便真的失去APL,他還有機會東山再起的。

沈靜微不是不明白,只是愛讓她蒙了心,失去了理智。

「那就當我是泄憤好了,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做呢?」她輕輕一笑,略有苦澀。

紀念靜靜看著她,片刻問:「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得到嗎?」

沈靜微笑起來,像聽了笑話似的,她反問紀念:「紀念,和我說這個,你不覺得可笑嗎?不為得到,你為什麼非要和他在一起?」

「因為我們彼此相愛,在一起能讓對方更幸福。」紀念說,「靜微姐,假使你們真的結婚了,你真的可以不介意你丈夫心裡有別人嗎?」

得到之前,一切可以原諒;得到之後,一切都介意。愛人的眼裡,容不得一粒沙。

紀念走了之後,沈靜微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發獃,窗外,群山無聲。

大雨後,天空藍得一絲雜質都沒有,浮雲斜掛,雖然沒有太陽,可看久了,眼睛仍然疼,她低下頭,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此時,她比群山都寂寞。

小學五年級,她去參加全國繪畫比賽,因一個失誤,沒有得到應有的冠軍,她回來後把自己關在房間,然後撕了所有的畫作。

她的媽媽進來,一言不發地坐在她身邊,然後親手把她撕碎的畫都粘起來。

「靜微,這些都是你用心和時間一筆一筆畫出來的。」她媽媽看著她,靜靜道,「你這樣做,對得起你這段時間的用心嗎?」

她撲進媽媽懷裡大哭,她從小就是要強的女孩兒,作為沈家長女,她知道自己肩負的責任,她也知道,不管她做什麼,都有無數人看著。

「得冠軍固然好,可沒有也沒關係,輸給別人要輸得漂亮,不能小家子氣,不能丟了氣性。」沈媽媽摸著她的腦袋,溫柔地說,「人,不能糟蹋自己,你要知道,有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沈靜微的眼淚洶湧而出,她伸手想要擦拭眼淚,卻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杯,咖啡落在她白色的襯衫上,褐色的污漬印在一片白中,刺眼至極。

她笑了笑,笑完,面朝窗外又哭了。

談宗熠,我不要最後你只記得這污漬,卻忘了曾經的一片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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