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萬水千山走遍,只為這一句 第五節

他抽完了一支煙,忽然抬起紀念的臉,從她的眼睛慢慢向下,反覆撫摸,最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在紀念忍不住要尖叫時,他停下了。

紀念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四點一刻了,這漫長的一夜就快要過去了,可他還沒回來,紀念的神經已經綳到了極點,頭痛欲裂。

窸窸窣窣地腳步聲在外面響起,紀念的身體立刻弓起來,她咬著唇,緊緊盯著門,下一刻,把頭埋在膝蓋里,裝作睡著的樣子。

談宗熠推開門,看見瑟瑟發抖,如流浪動物一般無助的她,胸口劇烈起伏,他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緊緊抱住她。

紀念掙扎尖叫,下一秒,聽見熟悉的聲音喊:「念念。」

「別怕,念念,是我。」他緩緩鬆開她,與她對視。

紀念看著他,愣了幾秒,未語淚先流。看著她的眼淚,他的心都揪成了一團,呼吸艱難,他紅著眼眶替她擦眼淚,動作溫柔至極。

窗外,天光乍破,一抹橙色的光暈落進來。

門口站著的景一和程齊默默看著這一幕,沒有人開口說話,只覺得心酸。

紀念緊繃了幾天的神經,在看見他的那一刻鬆懈下來了,驟然放鬆後,她一陣恍惚,有一刻,她的腦海里幾乎是空白的,漸漸失去了知覺,身體軟軟地向下墜去。

談宗熠看著她倒在自己懷裡,心跳瞬間停了,巨大的恐慌襲來,他半張著嘴巴,像失語似的,獃獃地看著她。

「念念,念念。」他緊張地喊她的名字。

程齊走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送醫院吧,應該是驚嚇過度。」

他點點頭,然後抱起紀念離開。

案子已經破了,只剩收尾工作,程齊吩咐景一開車送談宗熠去醫院。談宗熠沒有拒絕他,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抱著他的念念,看著她。直到此時,他仍心有餘悸。

醫生給紀念做了全身檢查,最後告知他,她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休克是由營養、睡眠不足,還有巨大心理壓力,以及驚嚇過度造成的。

紀念整整昏睡了十個小時,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裸露在外的手腕極細,如孩童般,她躺在床上,被子里顯得空空蕩蕩。

談宗熠看著她,心陣陣劇痛,他的小姑娘膽子那麼小,看見蟑螂會怕,看見老鼠會怕,天黑了不敢走夜路,就連過馬路時都是用跑的,看恐怖片遇見驚悚鏡頭,總是鑽進他懷裡。可想而知這三天對她來說是怎樣的煎熬與折磨。

她醒來時,有些遲鈍地打量著眼前的環境,藍色的牆面,藍色的被,藍色的窗帘,窗外,夕陽似火般燦爛。

「念念。」談宗熠溫柔地喊她,「這是醫院,你安全了。」

紀念轉過頭看他,他真是太憔悴了,下巴上新長的胡茬兒沒有刮,眼睛裡有血絲,眼下一片烏青,衣服皺巴巴的。這樣的潦倒的他,真是平生未見。

四目相對,他目光溫柔、珍視,像看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他沒有傷害我。」紀念說。

談宗熠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去摸她的腦袋,為她理了理亂七八糟的頭髮,他說:「念念,對不起。」

紀念的鼻尖一酸,眼淚就涌了出來,他看著她的眼淚,覺得每一滴都像落在了他心上,密集尖銳的疼痛感,令他不能開口說話。

他起身,在床邊坐下來,伸手繞到她身下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他一邊為她擦眼淚,一邊說:「我知道這三天你一定過得非常辛苦,受盡了折磨。」

紀念抽噎著,像要把這幾天受的委屈、害怕、無助通通都宣洩出來。

談宗熠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肩,像哄小孩子一樣,極盡耐心與溫柔,直到她再次睡著。

十六歲那年,她被一個醉鬼嚇著了;二十一歲那年,她被自己的死嚇著了;二十五歲這一年,她被一個變態殺手嚇著了。

人生中最美好、充滿生機的這十年,別的女孩兒都在開開心心地交朋友、談戀愛、結伴旅行,只有她踽踽獨行,笨拙地以一腔孤勇對抗命運加諸她身上的一切。

這一刻,談宗熠深深地意識到,自己這些年的堅持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林喜兒來時,談宗熠正準備帶紀念離開。

開車來的路上,林喜兒握方向盤的手一直在抖,心裡忐忑不安,緊張到了極點,她怕紀念再一次自我封閉,不理她。所以,當她推開門,看見紀念轉過頭對她笑時,她的眼淚嘩一下就流出來了。

「念念。」她衝過去抱住她,「對不起,我真不是一個好姐姐。」

每一次她出事時,她都不在身邊,還說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林喜兒真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

「你放心,我沒受傷。」紀念回抱住她,在她耳邊說。

「過幾天我們去上香拜佛,我要捐一大筆給菩薩、給佛祖,感激他們保佑你平安無事。」林喜兒激動得語無倫次。

紀念心裡暖融融的,誰說她不是一個好姐姐,她一直就是她最好的姐姐啊。

談宗熠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們,等林喜兒情緒平靜下來,然後說:「你陪念念去換衣服,然後我送你們回去,晚上,我做飯給你們吃。」

「終於又有口福了,走,念念,我們去換衣服。」林喜兒拉著紀念去衛生間。

談宗熠先開車把她們送回家,然後再去附近超市買菜。

紀念與林喜兒坐在外面院子乘涼。八月末,氣溫不再居高不下,西寧路這一片每一家院子里都種著樹,數十年的老樹,枝繁葉茂,遮陰蔽日,即便是白天,這裡也比別的地方涼爽。

房間里開著燈,把院子照得很亮,林喜兒摘了葡萄洗乾淨,端來放在石桌上。

紀念雖沒受傷,但情緒還是受到了影響,從被救出來到現在,一直悶悶不樂,也不愛說話。

「你是在生談宗熠的氣嗎?」姐妹多年,她對她還是很了解的。

「嗯。」她點點頭。

她醒來後,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可是,當她看見他憔悴的面容,心一下就軟了。

「是啊,要不是因為心情不好,你也不會那麼早出門。」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什麼,林喜兒都是絕對和她同仇敵愾的。

紀念看著她搖搖頭:「我不是因為這個生氣的。」

「那是為什麼?」

「只要一想到,他有過和別的女人訂婚的念頭,我就不能忍受。」紀念抿著唇,眉頭微蹙。

愛情是佔有,是絕對唯一,是精神潔癖。

談宗熠拎了兩大袋東西回來。林喜兒沒想到一個男人居然這麼能買東西,立刻充滿好奇地去看。萵筍、西紅柿、豆芽、豆腐、牛肉、鯽魚、土豆、胡蘿蔔,還有芒果、草莓、西柚和水蜜桃。

林喜兒大叫:「都是念念愛吃的,憑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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