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我不要思念你,我要緊挨著你 第四節

「那天,談宗熠的媽媽一反常態,要帶他去海邊野餐,談宗熠很高興地和媽媽一起去了。

「車開到盤山公路時,突然停下來,他媽媽說車胎好像爆了,讓他下去看一下,談宗熠打開車門準備下去時,他媽媽從后座椅上拿出一個書包給他,並對他說,裡面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要他先背在身上。他不疑有它,背上書包就下去了。」

「然後呢?」林喜兒迫不及待地問。

沈靜微說到這兒,臉色已由開始時的冷漠變成了心酸不忍:「談宗熠下車後,他媽媽突然就發動了車子,方向盤猛地一打,車子筆直地撞向公路旁的護欄,公路下十幾米處便是汪洋大海,人和車一起衝下去,絕無生還的可能。這一切,就發生在談宗熠眼前,轉瞬之間。」

聽沈靜微緩緩說出這一切,紀念的手變得冰涼,微微發顫。

沈靜微的話像一枚炸彈投在她的心裡,擊起驚濤駭浪,她胸口像壓了塊鉛石,沉甸甸的,令人無法呼吸。

這樣的事,連聽的人,都覺得驚痛萬分,十二歲的他,是如何挨過去的呢?

其實他媽媽很早就做了這樣的打算,她交給談宗熠的書包里有一張銀行卡,以及護照、簽證、身份證,還有一個人的聯繫方式。除了這些,還有一封簡短的信,信里寫著:

阿熠,媽媽對不起你,不奢求你原諒,但求你好好生活下去。現在就離開這裡,不要再找媽媽,不要驚動任何人。速去機場,坐最快的航班去美國,機場外,會有人接你,在你不能保護好自己前,不要回來。

得知他媽媽出車禍後,高信達與警隊展開搜救,搜救進行了一天一夜,最後,找到了車子和他媽媽,但沒有找到談宗熠。

於是,高信達又四處登報貼尋人啟事,但最後仍一無所獲,於是,所有人都以為談宗熠已葬身大海。此後,高信達正式以談家人的身份接管APL。

「他就這樣變成了Able。」沈靜微嘆了口氣,停頓片刻,然後抬頭看著紀念,接著說,「他外公的事,母親的自殺,這其中細節,誰都不清楚,但一個人的母親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自己的孩子,絕不是件易事。至於到底為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說完,靜默許久,紀念與林喜兒也沉默著看著窗外。

天陰了,烏雲遮蓋住了太陽,黑壓壓的,無端就讓人覺得壓抑,不遠處,群山連綿,視線里,望不見盡頭。

「轟隆」一聲雷響,緊接著是閃電在天空中劈開了一道光。

紀念被嚇得心驚肉跳,連呼吸都忘了,直到胸口被脹得生疼,她才張大嘴巴開始喘氣。

忽然間,眼淚滾滾落下,為了不讓沈靜微和林喜兒發現,她用手遮住臉,心痛、自責、愧疚、難過……很多情緒在翻湧。

「他曾說,第一次看見你時,你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十二歲時的自己。可是,你受的那點傷,怎可與他相提並論?你還自以為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沈靜微不肯放過她。

林喜兒看著紀念抖動的肩膀,有些不忍,於是皺眉喊了聲:「靜微姐。」

沈靜微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紀念無聲無息地流淚,滿腦子裡都是Able的臉,溫柔笑著的、沉默時的、生氣時的,還有陷入沉思時的。一個人怎麼能在受過這麼大傷害後,還能若無其事地生活呢?這背後,要付出的艱辛和努力,絕非常人可比。原來,她一直在享受著他給予的愛和慰藉,卻未曾替他分擔過絲毫。

「靜微姐,謝謝你。」紀念忍住悲痛的心情,轉過頭對沈靜微說。

「不需要你對我說謝謝。」沈靜微平靜地看著她,「紀念,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遠離他,不要再用你自以為是的愛給他造成傷害。」

紀念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在國外生活那麼多年,他從不曾住在一個地方超過三個月,目的是不被某些人發現,因為你,他在劍橋住了整整四年。讓醫生宣布死訊,除了是想要避開一些人,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你,你是他的軟肋,會成為別人控制他、傷害他的利器。」說這些時,沈靜微不是不心酸的,她自知紀念在他心裡的位置,因為太重要,所以才要想方設法地保護。

紀念好不容易忍住的情緒,被沈靜微這樣一說,又開始在心底翻騰了,她眼底蓄滿淚水。

她不想只做被保護的那一個,愛一個人,不僅是太平盛世時的風花雪月,也應該是戰火滿天飛時的努力守護和並肩承擔。

「不,我想要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承擔。」紀念看著沈靜微。

沈靜微有些怒了,她原本以為說完一切,紀念就能夠分得清其中的利害關係,沒想到,她仍然執迷不悟。

「承擔?」沈靜微冷笑質問,「你能承擔什麼?你有什麼能力承擔?紀念,收起你的自以為是吧。」

林喜兒護短,聽沈靜微這樣說紀念,頓時不樂意了,立即反駁道:「還有我呢,林家雖不如名門望族的沈家,但也是有些人脈和能力的。」

「林家和談家素無往來,何況,你不能代表林家。」沈靜微冷冷道。

她說的都是實情,林喜兒一時間也無可辯駁。

「靜微姐,我知道你能給予他的遠比我多,比我有用,可我愛他,我想要給他我能給的全部,我想要站在他身邊,陪他面對他要承擔的一切。我想,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失去我,不讓他失去我,這就是我能做到的。」紀念說得很慢,像小孩子剛開始學說話時的樣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電閃雷鳴後,一場暴雨突然而至,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人的視線漸漸模糊。

紀念坐在車上,心裡一片清明,未來的道路,她已經知道該如何走了。

「送我去西寧路。」她轉過頭對林喜兒說。

「去那兒做什麼?」林喜兒問。

隨即,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談宗熠家住在西寧路。

「你都想清楚了?」她問紀念。

紀念點頭,笑得很溫柔,目光明亮。

車子開到西寧路,雨已經停了,雨後的空氣,清新潔凈,落在葉子上的雨珠滑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喜兒,你回家等我,我一個人可以。」下車後,她對林喜兒說。

他們兩個人必然有許多的話要說,林喜兒也無意做電燈泡,朝她揮揮手,就開車離開了。

紀念照例是翻牆進去的,剛跳到院子里,就被談宗熠發現了。

他從屋內走出來,原本一臉警戒,在看到紀念後,愣怔了片刻,隨即放鬆下來。這次,他連話也沒有和她說,轉身進屋,利落地關上了門,留紀念一個人在院子里。

紀念也不惱,走過去,靠著門坐下,她能感覺得到,他就在門後。

「談宗熠。」她輕輕喊,半晌,含著笑道,「這名字是誰給你起的,真好聽。」

談宗熠站在門後,抿著唇,緩緩合上眼睛。

「這幾年,你過得好嗎?」像平常聊天似的,她問他。

門後,無人回應。

紀念不在乎,繼續自顧自地說:「其實,我也挺好的,只是想你,特別特別想,隨時隨地都會想。最開始的時候,接受不了你的死,又哭又鬧,不好好吃飯,也不好好睡覺。直到有一天,喜兒問我,她說,『你不是曾答應Able要一直好好地生活嗎?』我想了一夜,是啊,你費了那麼多心思,才讓我重新熱愛生活,我怎麼能辜負你?」

「第二天,天未亮我就起床,去公園散步,然後回來做早飯,接著再去學校上課,學校同學都知道我的事,大家都很同情我,教授也很同情我,他們對我很好,可是,他們的善意,卻讓我倍加痛苦。

「因為晚上睡不著覺,只好做大量運動,把自己累到極限,然後強迫自己好好吃飯。我養我們在一起時養的花,照顧我們一起種的桃樹,我保持著你在我身邊時我所養成的一切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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