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穿過無人的黑暗,我看見曙光 第二節

說完,他拿起毛巾,將它摺疊成正方形。紀念有些緊張,不是因為怕疼,是因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除了父親紀時天,沒有哪個男子對她做過任何親密舉動。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Able已將毛巾放在她的膝蓋上,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

「很疼?」Able問她。

紀念點點頭,其實只是一點疼,只是她剛才沒防備,有點被嚇著了。熱毛巾上的溫度,似乎穿透了傷口,一直烘著她的臉,她覺得自己的兩頰微微發燙。

Able的動作很輕柔,傷口被熱毛巾敷過後,腫脹感似乎輕了些,他用消毒水為她清洗了一下淤血的部分,然後纏上紗布。

「記得這幾天每晚用熱毛巾敷一敷。」處理完後,他交代她。

紀念點點頭:「謝謝。」她說完,想起了什麼,抬頭看他一眼,又一次道謝:「謝謝你昨晚救我。」

Able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怎麼謝?」

她的臉紅得更厲害了,連耳垂都泛著一層粉紅,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像個初到主人家的小貓,Able看著她,心生憐愛。

「東西不是都帶來了嗎?」他看著她,沒察覺到自己目光中的溫柔,「來,陪我下幾局。」

紀念如獲大赦,忙轉身去拿棋,又從外面拖來一個小矮茶几,一切準備就緒,開始下棋。

Able照例執黑棋,讓紀念三子。起初,她是怎麼也不肯的,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可後來才發現,對方棋藝簡直和自己有著天壤之別,於是讓子也成理所當然了。可就算他讓三子,自己還是一敗塗地。

有時,Able會像逗小貓一樣,故意給她留希望,然後再一點點將她困住,每到這時她就習慣性地蹙眉、嘆氣、鼓腮幫子、搖頭晃腦,一顆子捏在手裡,猶豫不決不知該放哪裡,表情豐富極了。

他抬眼看她,嘴角噙著一抹笑,神情愉悅。

她一著急,就愛咬唇,珍珠白的貝齒映著被咬的充血的紅唇,少女的嬌憨里透著一抹不自覺的性感,Able呼吸一窒,心尖忽地顫了顫,像有隻蝴蝶飛在上面扇動翅膀。

房間里,靜得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月光溫柔。

許久後,紀念終於想好這一步該怎麼走了,放下棋,她抬頭朝他一笑,示威似的。

Able低下頭,看一眼然後樂了:「有進步!」

這一步走得的確妙,以退為進,解了當下的燃眉之急,看樣子背地裡下了不少工夫。

「既然你這麼喜歡圍棋,改天我送《當湖十局》給你好好研究。」Able說。

「《當湖十局》?」

「乾隆年間,范西屏與施襄夏都堪稱國手,當時范有『天下第一』的美譽,施便向他挑戰,兩人對弈,據說是出神入化,景象萬千,兩人勝負各半,這一戰,便留下當湖十局。寥寥十局,妙絕今古。」Able娓娓道來。

紀念聽得心癢難耐,恨不得立時三刻就能拿到這棋譜,她看他一眼,感嘆道:「難怪你下得這麼好。」

Able失笑,又落下一子,不出意外,她在三步之內必敗。

「我外公是高手,我是他教出來的。」他說。

紀念正在琢磨如何走下一步,邊看棋局邊聽他說話,等了半晌,竟是沒了下文,她抬頭看他,發現他一臉悵然。

她看著他,欲言又止,再三猶豫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外公?」

Able恍然回神,淡淡一笑道:「你輸了。」

果然,她輸了七子。

兩人又接著下了幾局,覺得有些累時,紀念抬起手腕看了時間,她「呀」了一聲,神情懊惱。兩人不知不覺竟下了這麼久,此時已經深夜一點鐘了。

Able見狀提議:「不如先在這兒將就一晚。」

紀念猶豫不決,她從未與任何男子在一起過過夜,可這麼晚她也實在不敢獨自一人回去。

「好。」她想了想,覺得比起來外面的流浪漢和暴徒們,這裡才更安全。

病房裡還有一張床,是專門用來給陪護的人用的,紀念沒想到,第一個用的人居然是自己,連續兩晚,她都是在醫院度過的,並且都是和他在一起,只是昨晚他是昏迷的,而此刻,他清醒著。

她心裡緊張極了,從衛生間洗漱出來到躺在床上,她都沒再開口說過話,上了床側身朝右睡,背對著Able。

房間里只有他們倆呼吸的聲音。

「紀念。」Able突然開口。

她被嚇著了,心快速跳了幾下,半晌,才輕輕「嗯」了聲。

「你來英國多久了?」他問。

紀念算了下回答道:「五個月零七天。」

「想家嗎?」深夜裡,他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沙啞中透著幾分性感。

她的喉嚨忽地一緊,一股熱氣躥上了眼眶,她吞了吞口水,說:「不想。」

房間里,又恢複安靜。

因為他的問題,紀念的心情有點複雜,其實她沒有自己說的那麼瀟洒,第一次獨自一人,遠離家人朋友,遠渡重洋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怎麼會不想家?

可是,她不想承認,有點賭氣似的,故作堅強,故作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姚樂芸和紀時天的累贅了。她清楚地記得他們在吵架時,是如何的互相責怪,如仇敵般大吼著:要不是看在念念的份上,我一分鐘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們每個人似乎都特別委屈,像是為家、為她犧牲了很多,可事實上,他們早已背叛了家庭,也早已不想要她。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是生養我們的那一方熱土,總有一天,我們是要回到那裡的。」他說。

紀念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試探著問:「你想家了?」

「我珍惜的所有回憶,都不在這裡。」Able輕聲道。

他語氣中的悵然和落寞,讓紀念想起了他說起他外公時的表情。

這個平日里如清風白雲般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竟在一個晚上,連續兩次讓她看出他的情緒,真是難得。

紀念的心莫名有點軟。忽然,她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餐廳里,除了我,幾乎沒有你的同胞,這是異國他鄉,你為什麼挺身而出,自己和暴徒交涉?」

「看電視了?」

「嗯。」

這句話,是一個女記者問的,他當時沒有回答,然而,紀念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半晌,他緩緩道:「當時沒有想很多,只是覺得應該那樣做。正義是不分國界的,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這是無價的。」

他說得這麼坦誠、真實,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崇拜他了。

「現在,還緊張嗎?」他低聲笑,語氣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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