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我溫柔虔誠並長久地愛你,只愛你 第五節

「Able!」林喜兒尖叫。

與照片上不同,真實的他,真的與Able一模一樣,林喜兒上上下下非常仔細打量他,終於明白了紀念的堅持,實在太像了,仿若孿生兄弟。

紀念百感交集,眼眶一陣陣發熱,林喜兒的反應證實了她的猜測,說明這一切不是她的妄想,不是她思念成痴。

談宗熠身體站得筆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近乎冷漠地看著她們,一字一句問:「紀小姐,你有完沒完?私闖民宅是犯法的,你的同事沒有告訴過你嗎?」

「你還不肯承認你是Able嗎?」紀念迎著他的目光,神情堅定地看著他,「這張一模一樣的臉,院子里的桃樹,還有一塵不染的房間,你要怎麼解釋?」

談宗熠淡淡看她一眼,隨即垂下眼帘,拿出手機,快速按下幾個鍵,接通之後,他開口:「我要報警……」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箭步衝過來的林喜兒將手機奪去,狠狠摔在地上。

「報警?你還真行!Able,就算想分手,你直說啊,說不想和紀念在一起,你想甩了她,裝死算什麼男人!你知道這幾年她是怎麼過的嗎?她連你的葬禮都沒出席,從你死的那天起,她就把自己鎖在你們當初住的房子里,她堅信你會回來的,她一直在等你,而你卻改頭換面裝作不認識她,你還算人嗎?」林喜兒憤怒地質問,像護著幼崽的母鷹,目光凌厲,聲音尖銳。

紀念的胸口劇痛,像壓著重石,令人呼吸不暢,那股氣從心底衝上來,她的喉嚨、眼睛、腦袋都陣陣疼。

林喜兒說的往事歷歷在目,然而紀念並不是因為這些感到難過和委屈,為他受的苦她從不覺得苦,讓她不能忍受的是,他竟對這一切冷眼旁觀,甚至想要否認掉她這個人,否定掉他們之間她珍視的一切回憶。

「Able,就算你不再愛我,也要光明正大地和我告別,而不是裝作不認識我。」她又站近一步,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她抬頭望他,緊咬著下唇,眼睛噙滿淚水,彷彿隨時會落下來。

談宗熠的心臟一緊,不自覺地握緊了拳,他緩緩吸了口氣,感覺胸膛里最柔軟的一角如被針刺般的疼,令人大腦恍惚。

他垂下眼帘,不想再看她,余光中,他看見被風吹起的灰色窗紗幔,突然間,他想起了他的母親。

很多年前,他母親就站在靠窗的位置,出神地望著外面,他喊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聽見,最後,他走過去,拽了拽她的衣角。

「媽媽。」他喊她。

她轉過身,低頭看他,神情還有些茫然,他忍不住問:「媽媽,你在想什麼?」

他母親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臉,笑容惆悵,她說:「媽媽在想,人活著啊,其實並不只代表自己一個人,所以,有時候一些看似個人的選擇,最終卻關乎著身邊最親密的幾個人,看著他們因為自己受到傷害,這是最讓人絕望痛苦的。可惜,媽媽好像明白得晚了。」

這些片段,像一枚炸彈,在他身體里引爆,巨大的聲響把人震得發矇,連疼都是後知後覺的。

「紀小姐,分手沒有那麼難以說出口,不愛一個人,也不需要受到全世界的唾棄,沒有人會為此大費周章,不惜裝死來與另一個人分開。我不過是湊巧像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死人還陽,那是戲劇里才有的情節。」太過劇烈的情緒,堆積在胸口,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人反而顯得更木訥和冷漠。

我們會本能地對所愛的人溫柔關懷,所以,你看,這樣的冷漠刻薄,怎麼會是深愛你的人?

春末初夏,陽光照在人身上,已略有炙熱感,而紀念站在這裡卻忽然覺得冷,由內而外地散發著冷氣。就像是三年前,她站在醫院裡,穿著白袍的醫生滿臉歉意地看著她,然後指向身後的病床,對她說「我們儘力了」時一樣,她覺得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打冷戰。

怎麼會?躺在那裡的人絕不是Able。林喜兒掀開白布,捂著嘴巴痛哭時,她仍站在那兒,堅定地說:「不是他!」她死死地握住自己的拳頭,冷得牙齒都在打顫,腳也凍僵了,立在原地,誰也拉不開她。

她望著躺在那兒的人,木然地重複:「不是他。」

然而,沒有人相信她,大家還是神情哀傷地為他舉行了葬禮,冰冷的墓碑上貼著他的照片,她拒絕看,拒絕聽,她日日守在家裡,可他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所有人都告訴她,你錯了,墓碑下埋著的就是Able,Able是真的死了。

這次,她不相信還是她錯了,眼前這個人分明就是Able,怎麼會有人可以與另一人相像到這個地步,他一定是Able!

「喜兒,你說他是不是Able?」紀念轉過身,拽住林喜兒的胳膊,急切地問她。

她力氣很大,林喜兒的胳膊被她握得生疼,但她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是心疼地看著紀念,關切地喊著:「念念。」

「他是Able對不對?」紀念仍不死心。

談宗熠的眉心蹙起,這世界上還有比她更固執的人嗎?他別過頭,不忍再看。

「念念……」林喜兒欲言又止。

Able在紀念心裡有多重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敢輕易開口。眼前這個人,的確與Able一模一樣。可是,世間無奇不有,僅憑長相,她也不敢斷定就是同一個人,何況,還是一個曾被醫生宣布死亡,舉行過葬禮的死人。

紀念尋求不到她要的肯定,轉身再次走近談宗熠,她紅著眼眶站在他面前,拚命壓抑著內心翻湧著的情緒,她仰頭,烏黑的瞳孔里,蘊涵著水汽,小小的一張臉上寫滿堅持與倔強。

她緩緩地呼吸,然後開口說:「這三年,我從沒有一刻相信你死了,從來沒有,雖然我看見過你的屍體,我去過墓地,我在你的墓碑前坐過,可是,我心裡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Able沒有死,他沒有死。」

她無聲無息地流著淚,身體始終保持同一個姿勢,仰頭靜靜地看著他。

談宗熠的指尖開始發顫,他不由自主地握拳,感覺身體里有股力量正不受控制地要迸發出來,即將摧毀他所有的決心和毅力。

林喜兒看著這一切,心裡酸楚不已,她看了談宗熠一眼,他站得筆直,像一座雕塑,無動於衷地看著在他面前流淚的女孩兒,她又氣又傷心,一步跨到紀念身旁,伸手擁著她的肩膀,輕聲喊:「念念。」

「念念,他不是Able,Able不會這樣對你,他只是披著Able的皮囊而已。」林喜兒聲音硬邦邦的,分明在生氣,又或是故意想要激一激眼前這個男人。

然而,這一番話,卻把談宗熠即將迸發出的情緒又通通按了回去。她說的對,他不是Able,他不是。

「你信不信,都是你自己的事,紀小姐,不要因為你的私事打擾到別人的生活,這是一個人最起碼的素質。」他面無表情地說。

談宗熠感到那一把插進他心口的刀,此刻又深了一些,疼得整個人都麻木了,他不過是憑著一點毅力說出這些話。

他的冷漠終於讓紀念崩潰,她忍耐壓抑到了極點,此時,再也受不了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伸手去摸他的臉,他一時不防,讓她的手覆蓋在他的臉上,潮濕的、溫熱的觸感,令他像被電擊似的,一陣戰慄,他反應過來忙要避開,然而腳的跨度太大,整個人都朝身後的檯燈撞了去。

紀念不肯退讓,硬著將他逼到牆壁前,她握著拳,像只絕望的小獸,有幾分齜牙咧嘴的恨意。

「你以為換個名字就能把Able否認掉嗎?沒出息,膽小鬼,你越是裝作不認識我,就越代表心虛,連被我碰一下都能嚇成這個樣子。你真想要和我斷絕關係,就大大方方說你要分手,說你不愛我了,讓我滾,這樣算什麼?還是說你怕我纏著你,不肯和你分手?是,我愛你,很愛很愛,可是,我也說過,只要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你隨時可以離開,我絕對不會纏著你不放。可你不能騙我,尤其是以這樣的方式,說分手,現在就說,只要你說了,我就走!」

那股凌厲的氣,說到最後都泄了,變成悲憤、難過,她扯著嗓子喊出這一段話,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她沒有哭,以前哭得太多了,此刻反而哭不出來了,只覺得難受,像一團火在胸口燒著,連她都快要被燒沒了。

紀念就是這樣,看似瘦弱、文靜,其實骨子裡卻拗得很,真正狠起來,說出的話就像一把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你。談宗熠此時成了被她刺的人,這樣也好,刺向他,總比刺著她自己要好。

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就要走,紀念看著他的背影,她再次伸手拉住他。

「脫衣服。」她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一字一句道,「把衣服脫下。」

林喜兒疑惑地看著她。

談宗熠的身體不由自主僵了僵,片刻後,回頭看她:「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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