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全世界,我最不可能認錯的就是他 第三節

許久後,談宗熠轉過頭,神情淡如水,他沒有看紀念,而是伸手指向房間內幾具躺在床上的屍體,平靜地說:「他們,哪一個沒有愛人,家人?生離死別,人間常事,紀小姐,你並不特別。」

他說完,移開視線,看向對面冰冷雪白的牆壁。

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

紀念望著他,這個人明明說了這麼冷血的話,可為什麼她卻覺得,他平靜的表象里藏著深沉與無力。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默默地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後輕聲道:「走,我帶你出去。」

她知道了他是誰,知道他與她同一個城市,她一定會想辦法知道,他究竟是不是Able。

然而,談宗熠像對她的想法瞭然於心似的,出了門,他站在車前,轉頭看向紀念,平靜道:「紀小姐,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最好認清這一點,我不希望你為此打擾到我的生活。」

日光下,他的臉模糊不清,只剩一雙烏黑明凈的眸子,其中,映著她的身影。

他說完,漠然地轉身上車,然後驅車離開。

路兩旁的香樟樹開得很好,枝頭密密匝匝地開著花,空氣里暗香浮動。談宗熠一路開下去,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停住,透過後視鏡,他看見紀念仍站在原地,風將她的短髮吹起,亂糟糟的,她甚至沒有伸手去整理,只是茫然地看著前方,神色悲戚。

三、二、一,綠燈亮,他一腳將油門踩到底,車子快如飛箭。

紀念連續失眠幾天了,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好,為了不影響工作,她必須得採取措施。

Able去世後的一段時間,她幾乎沒法入睡,醫生不得已給她開了葯,靠著藥物她才能勉強睡一會兒,但時間長了,她開始對葯產生免疫,即便後來加大了量,也已沒用。所以,現在只能靠運動這種笨方法。

紀念沿著西寧路跑,西寧路是G市最老的道路,背靠著山,這一片大多都是四合院。低矮的牆頭內,是幾間瓦房,院內種著各類果樹,樹齡已有多年,枝葉繁盛延伸至人行道。因為地理位置好,許多開發商都看中這裡,想要將這拆遷建造成別墅區,但因居民都是在這住了半輩子的老人,對這裡有感情,不同意搬遷。從西寧路下去,穿過幾條街,就是繁鬧的市中心了。

十一點四十五分到家,紀念站在公寓門口,雙腿發軟,她開了門,一頭撲進沙發里,覺得舒服得像上了天堂。

她休息了一會兒,強撐著起來去洗澡,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感覺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後來連自己怎麼走回床上的都想不起了。可見,身體也是有意識的,累極了,就會屈從本能,什麼也顧不得想。

紀念早上六點鐘準時醒,然後靠在床頭讀紀伯倫的詩。

「記憶是相聚的一種形式。」

「遺忘是自由的一種方式。」

紀念合上書本,閉起眼睛。

Able,如果沒有你,這世界對我而言就是囚籠,我靠著對過往的回憶撐著走下去。所以,你才是我的自由,哪怕痛苦至死,我也不要遺忘。

紀念洗漱後,看了眼時間,離上班還早,她決定先去樓下散會兒步。

她打開門,「砰」的一聲,一個人突然從門外仰面倒了下來,她嚇了一跳,忙朝後退去。

隨即,那人叫了聲「哎喲」,然後,揉著後腦勺背對著紀念坐起來,好熟悉的背影,紀念睜大眼睛,驚叫道:「喜兒!」

「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啊。」林喜兒轉過身,朝她翻了個白眼,「去幫我把行李拿進來,哎喲,肩膀酸死了。」

紀念走出去,看見靠牆放著的銀白色行李箱,她伸手將它拉進房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林喜兒脫了外套,把長發束起,她邊弄頭髮邊說:「我深夜的航班,估摸著你睡著了,也就懶得吵你。」

她是知道紀念的睡眠狀態的,極難入睡,睡著後一旦被驚醒,就幾乎不能再睡了。好友多年,紀念自然也懂得她的心意,當下也不再說什麼,徑直去廚房煮咖啡、煎蛋、烤麵包,她在門外餓了一夜,早飯不能馬虎。

紀念做完早飯,把東西端上來時,林喜兒已經洗漱完畢,精神奕奕地在沙發上玩起了手機。

房間就充斥著一股咖啡的醇香,不等紀念喊,林喜兒就跳起來跑到餐桌旁,綠色的瓷盤裡,盛著色香味俱全的煎蛋,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妞,嫁給我吧!」林喜兒朝她豎大拇指。

紀念故作一本正經:「好呀,不過你得先去趟泰國。」

林喜兒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去你的。」

公寓里充滿歡聲笑語。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林喜兒有心提起Able,可看著紀念的笑臉,又不捨得破壞這難得的好氣氛,等兩人吃完早飯,紀念收拾好桌子後,她才裝作不經意地拿出手機,問她:「你說的和Able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是他嗎?」

「你有他的照片?」紀念詫異極了。

林喜兒把手機遞給她:「鋪天蓋地都是關於他的新聞,你自己看。」

APL驚現神秘繼承人——談宗熠。

APL新董事長涉嫌肇事逃逸,罔顧人命。

當晚,所有新聞媒體都在刊登這樣的新聞,短短几個小時,網路上的點擊率一路飆升至三千萬。

評論里,無數人在聲討,憤憤不平地罵有錢人都是混蛋,以為錢能買人命,也有理智的說等結果,畢竟目前只是嫌疑人,未曾定罪。

還有一些花痴對著照片留了許多溢美之詞。

「好帥啊,這麼帥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嫌疑犯啊?」

「我要嫁給他,就算是嫌疑犯也願意!」

「我願意陪他坐牢!」

紀念一一看完,然後把手機還給林喜兒:「嗯,是他。」

「你們肯定已經見過面了,和我說說吧。」林喜兒伸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紀念靠過來。

清晨,一抹橙色的光暈,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灑落在地板上,照得房間溫暖明亮。紀念和林喜兒並肩窩在沙發里,兩人低著頭,低聲細語地說著話,這情景,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們還是小女孩兒的時候。

這麼多年過去了,滄海已變桑田,只有她們還如當初一般親密無間,只要想到這,就覺得這人生也沒有太糟糕。

「他一口咬定你是認錯了人?」聽完紀念的敘述,林喜兒問。

紀念點頭。

林喜兒看著她的神情,試探著問:「念念,你說,會不會他們只是恰好長得一樣?」

「不會。」紀念抿了抿唇,肯定地說。

兩人間有短暫的沉默,她們各自思考著,但思考的對象都是同一個人。

半晌後,紀念看向林喜兒:「喜兒,愛人之間是有相互感應的,這種感情不會隨便出現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只要看見他,我就會心跳、心痛,我覺得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有一句老話這樣說,你化成灰我也認識。我想,這就是一種獨特的信號,一種感應,只對某一個特定的人才有。如果有一天,我因為意外毀容了,然後換了張臉,難道你就認不出我了嗎?我想是不會的,因為我對你而言,是和別人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只有你知道。」

紀念說這番話時,表情十分認真,一字一句表達得清清楚楚。

「那天醫生宣布死訊,是我親手將白布蓋在他臉上的,我確信那是Able,如果談宗熠就是他,那他究竟是如何起死回生的?念念,Able是愛你的,對於這一點,我從未懷疑過,可他怎麼會寧願看著你痛不欲生,也不和你相認?」林喜兒說出她心裡最大的疑惑。

這些問題,紀念不是沒想過,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又重新活生生站在你面前,這種事,任誰聽了都不會相信,可是,她的感覺、她的心都告訴她,那個人就是Able。

「我不知道,但喜兒,如果不弄清楚,如果不能確定他的身份,我這一輩子都沒法安寧。」

「我們一會兒就去找他。」林喜兒斬釘截鐵道。只要能夠讓她安心,她願意陪她做任何事情。

「他都已經那樣說了,估計你去也問不出什麼。」紀念說。

林喜兒白了她一眼:「死腦筋哦你,我們可以跟蹤他啊,只要他是Able,就一定會有蛛絲馬跡,不管他怎麼變,也不能把自己全盤改造,一絲一毫的破綻也沒有。」

紀念不是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的人,既然要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Able,就必須主動出擊。

「好。我們先去局裡一趟,我去請假,順便把車開出來。」紀念說。她決定了,就按林喜兒的方法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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