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全世界,我最不可能認錯的就是他 第二節

他神情陰鷙,一言不發地盯著氧氣罩下沉睡著的談林。

當年,他吊著談林的一口氣,是怕他死後,自己不在他的遺囑里,名不正言不順,他無法進入APL,而他不死,他就還算談家女婿,談家人。

談宗熠年幼,不成氣候,APL理所當然是他的。只是他沒想到,談林十五年前就簽了股權轉讓書,這隻老狼,居然對他防備到了這個地步。

然而,憑那個小狼崽子就想和他斗嗎?

他彎下腰,將手放在談林的氧氣罩上。

「高總。」高信達的助理王澤喊道。

高信達緩緩地抬起手:「你以為我會讓他死?」他冷笑一聲,「他的死活已經沒有意義了,既然沒有意義我又何必要做。」

王澤點點頭:「高總說的是。」

高信達又瞥了眼談林,然後轉過身:「走吧。」

高信達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壞了,現在大概所有人都在笑話他吧,自稱高總,APL的總經理,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

下午,景一聯繫上了談宗熠,問他是否能來趟警局,描述其餘五位襲擊者的容貌,談宗熠答應稍後回電答覆。

兩點鐘記者招待會,六點參加宴會,四點到五點這段時間可以去警局。秘書溫茜提醒他。

下午四點鐘,談宗熠準時出現在警局。他開一輛路虎攬勝,西裝革履地從車上下來,氣度不凡,令人刮目。

「約二十五歲出頭,額頭很寬,眼角向下垂,鷹鉤鼻;另一個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捲髮,臉頰消瘦,厚嘴唇,走路時,右肩膀稍低……」他坐在嫌疑犯畫像師對面,詳細地描述著襲擊他的人的容貌。

程齊站在一旁,等畫師畫完,讓他來看,他伸手指向第三人的下巴:「這裡,再寬一點。」

畫師好奇地轉過頭:「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過目不忘。」他淡淡道。

程齊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為紀念的關係,他對這個男人一點好感也沒有。過目不忘,他當自己是天才呢。

畫像逐一畫完後,談宗熠起身告辭,程齊與他一起,他邊走邊對他說:「感謝談先生配合,有情況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也請談先生在這期間,不要離開G市。」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門口。

郭海生忽然慌忙地沖了進來,程齊皺眉頭看他:「慌慌張張的,怎麼了?」

「外面好多記者!」

果然,一個個記者舉著攝像機,對著外面的警察:「聽說談宗熠涉嫌肇事逃逸,能給我們詳細說一說嗎?」

「現在破案了嗎?兇手到底是不是談宗熠?」

……

談宗熠冷笑一聲,眼底光芒劇增。

程齊瞥了他一眼,然後徑直衝出去,他做刑警多年,連目光都透著一股堅毅和正氣,他站在被圍住的同事面前,神情嚴肅道:「這裡是警局,你們要八卦不要來這裡,案件正在調查中,需對外保密,沒其他事就都散了。」

他一身警服,又沉著臉,記者們面面相覷,一時間都靜了下來。

忽然,其中一個揚聲喊道:「談宗熠。」

「談先生,請問這案子與你有什麼關係?

「剛接任APL董事長,就與命案發生牽連,勢必要對APL造成不好的影響,請問談先生有什麼對策?」

閃光燈亮個不停,但迫於這裡是警局,向來彪悍的記者們,也不敢放肆衝進去。

紀念站在對面,靜靜地看著談宗熠,他站得筆直,高大而挺拔,雙手自然垂在身下,沒有絲毫的急迫或不耐,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態。

她的目光太灼熱專註,引起了談宗熠的注意,他轉過頭,與她對望。

紀念的一顆心像是跳出胸膛,震得每一根神經都疼,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走過去,到他面前站著,輕聲道:「跟我來。」說完,轉身走在前面。

幾步後,她回過頭,看見談宗熠還站在原地,她看著他,雙手漸漸收攏握成拳,緩緩道:「我可以帶你出去。」

她的臉在日光的照射下有些看不清,只有一雙眼暖融融地望著他。談宗熠迎著光,覺得自己的胸口被曬得微微發燙,他抿了抿唇,抬腳朝她走去。

紀念帶著他,走到院子對面,繞到另一棟樓後,樓的正對面有一間房,她徑直走過去,推門而入。撲面而來一股寒意,她擰開燈,白色的日光燈,將原本昏暗的房間照亮,談宗熠這才看清,原來她帶他來的是停屍房。

「謝謝。」他對她說。

她背對著他,他能看見她緊繃著背,以及握成拳頭的手。

突然,她轉過頭,她看著他:「談宗熠。」

他漠然地看著她。

紀念看著這張臉,竭力保持平靜,一字一句地說:「世界上,不會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何況人?不管你是叫談宗熠還是Able,都沒關係,只要你還活著,不管你為什麼騙我,我都不在乎。」

「但是,你不能假裝不認識我。」紀念哽咽。

「你怎麼知道我與他完全相同?」談宗熠打斷她的話。

紀念忽地一愣,他又接著逼問:「僅憑一張臉嗎?」

紀念被問得說不出話來,主觀上來說,這的確是一張與Able一模一樣的臉,雖然他們在氣質上有差別,可是,他身上散發出那種熟悉的,屬於Able的氣息是那麼強烈,這種氣息和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只是,感覺和氣息這種微妙的東西,紀念沒法描述清楚。

紀念咬著唇,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你……可以抱我一下嗎?」

Able的擁抱與別人是不同的,她就算瞎了眼也能分辨出來。

談宗熠一怔,然後,冷淡道:「抱歉,我沒有和陌生人擁抱的習慣。」

紀念張嘴欲說什麼,談宗熠蹙眉,神情不耐地打斷了她:「謝謝你帶我來這裡,但如果你再這樣神經質,我寧可出去面對記者。」

神經質!他居然說她神經質。

紀念的心一陣劇烈地抽痛,她抬頭逼視著他,悲憤地質問他:「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們甚至已經要結婚了,可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對我說他死了,我不信,誰說我都不信,我不信他會棄我而去。他在我人生最低落最孤獨時出現,他教會我愛和被愛,他手把手帶我去感受這個世界,他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愛人這樣簡單的存在,他是我和這個世界間最親密的連接,他是我的一部分。你說我認錯了人,全世界我最不可能認錯的就是他!我就算閉著眼睛,都能清晰無誤地畫出他的樣子,你說我怎麼可能認錯這樣重要的一個人?」

她盯著他,喉嚨一陣陣灼痛,一顆心像被人攥在手裡,疼得沒法呼吸,她的手緊握成拳,彷彿只有這樣,才夠有力氣接著說下去。

「我不知道你這幾年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故意裝作不認識我,但我相信自己的心。」紀念站得筆直,她全身神經都綳著,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談宗熠看著紅著眼眶、呼吸急促的她,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別過頭,喉結上下滑動著,像是在吞咽口水,氣息微微有些紊亂。

唐代詩人元稹曾為亡妻作詩: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南唐君王李煜也曾作詞: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還有詞云:瓊窗夢空留殘日,當年得恨何長。

深情如斯,然而,幾載歲月悠悠而過,都是又有新歡在側。

人生漫漫,時間最終會帶走所有,沒有什麼永垂不朽,傷口會結疤,會痊癒,然後會有新的故事取而代之。

只要活著,人生就還有許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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