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下子嫁出去,必定剝奪了與他相處的時間,她需要更多的時間與父母相親,她不急於成為他人的母親。
這不是一對不能相處的父母。
不易,但並非不能。
承歡忘記告訴辛家亮她搬了家。
辛家亮三天後找上寫字樓來,無限訝異。
"你想擺甩我?"
承歡吃驚,莫非下意識她真想那麼做。
"看你那有詞莫辯的樣子。"
"我忙昏了頭了。"
"一個新發財突然發覺無法用光他的錢財之際會得神經錯亂。"
"對不起,我承認過錯。"
"麥承歡,你已比政府大部分高官聰明。"
"謝謝。"
"我撥電話,線路未通,何故?"
承歡期期艾艾,"號碼好似改了。"
"上樓去找,但見人去樓空,油漆師傅正在抹油。"
"對不起。"
"你聽聽,一句對不起就誤我一生。"
承歡見他如此誇張,知道無恙,反而微笑,"終身誤是一首曲名。"
辛家亮看著她,嘆口氣,"我拿你沒轍。"
"找我有要緊的事嗎?"
"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
"請說。"
辛家亮吸進一口氣,"我想恢複約會異性。"
承歡聽了,高高興興地說:"請便。"
"你不介意?"
別說麥承歡真不介意,她若介意,行嗎?
"恭祝你有一個新的開始。"
辛家亮目光溫柔,"你也是,承歡。"
他走了。
真是個不動聲色的惡人,反而先找上門來告狀,怪她處事不妥當。
承歡那一日情緒在極之唏噓中度過。
傳說良久的升級名單終於正式發放。
承歡一早聽說自己榜上有名,可是待親眼目睹,又有種否極泰來、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之感覺。
一大班同時升職的同事剎那間交換一個沾沾自喜的眼神,如常工作。
升不上去的那幾個黯然神傷,不在話下。
心底把名利看得多輕是完全另外一回事,在這種競爭的氣氛下,不由人不在乎,不由人不爭氣,不由人不看重名利得失。
錯過這次機緣就落在後頭,看著別人順水推舟,越去越遠,還有什麼鬥志,還有什麼味道。
承歡僥倖,她不想超越什麼人,能不落後就好,至要緊跟大隊。
一位不在名單內的女同事說:"承歡你替我聽聽電話,我去剪個頭髮,去去晦氣。"
承歡只得應聲是。
自口袋摸出一顆巧克力放進口中,發覺味道特別香甜。
無論心中多高興都切勿露出來,否則就似偷到油吃的小老鼠了。
可是聲音有掩不住的明快。
臨下班時接了一通電話。
"是承歡嗎,我是朱寶翹,有無印象?"
承歡要抬起頭想一想才知道她是誰。
現在辛家的人與事已與她沒有什麼大的關聯。
"是,朱小姐。"
對方笑著說:"想約你到舍下喝杯茶。"
"好呀,對,辛先生健康很好吧?"
"托賴,可養回來了,下午五時半我派車來接你如何?"
"沒問題。"
總有人得償所願。
朱寶翹在車子里等麥承歡,接了客吩咐司機往南區駛去。
她對承歡說:"辛先生有事到紐約去了。"
承歡一聽,覺得這口氣好熟,一愕,想起來,這活脫脫是從前辛太太的口氣。
朱女士遞上一隻小盒子,"承歡,送你的。"
承歡連忙說:"我已與辛家亮解除婚約。"
那意思是,您不用爭取我的好感了,我已是一個不相干的人矣。
可是朱女士笑道:"我願意同你做朋友。"
承歡連忙說:"不敢高攀。"
"這樣說,不等於不願意嗎?"
承歡笑,"求之不得呢。"
兜了個大圈子,朱女士得償所願,嘆口氣,"小時候你媽喂你吃什麼東西,把你養得那麼聰明。"
承歡詫異,"你真覺得我還不算遲鈍?"
"端的是玻璃心肝,水晶肚腸。"
承歡不由得發了一陣呆,老實招供:"是慢慢學會的吧,窮家子女,不學得眉精眼明,善解人意,簡直不能生存,吃次虧學次乖,漸漸變為人精。"
朱寶翹聽了,亦深深嘆息。
承歡訕笑,"小時候不懂,臉上著了巴掌紅腫痛不知道誰打了我,後來,又以為是自己性格不可愛,唉,要待最近才曉得,人欺人乃社會正常現象,我們這種沒有背境又非得找生活不可的年輕人特別吃虧。"
朱寶翹看著她,"你在說的,正是十年前的我。"
承歡有點意外。
"所以我特別感激辛先生。"
承歡深覺奇怪,辛志珊兩任妻子都稱他為先生,一剎時分不出誰是前妻誰是後妻。
漸漸朱寶翹在那個環境里服侍那個人會變得越來越像從前的辛太太。
當然,她此刻年輕得多漂亮得多,日子過去,歲月無情,兩位辛太太的距離會日益接近。
車子駛抵辛宅。
承歡愕然,這間新屋與從前的辛宅不過是十分鐘路程。
"請進來。"
布置當然簇新,海景極之可觀。
房子如果寫她的名字,朱寶翹下半生就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了。
承歡今非昔比,對於房地產價格,略知一二。
朱女士絕口不提辛家之事,真純與承歡閑聊。
"承歡,"她忽然問,"你有無遺憾?"
承歡啞然失笑,"一個人怎可能沒有遺憾。"
"說來聽聽。"
承歡岔開話題,"說三日三夜也說不完。"
"大不了是十八歲那年某男生沒有愛上你吧。"
承歡不甘心被小覷,便笑答:"不,不是這樣的。"
朱寶翹知道,如果她想別人透露心事,她先得報上一點秘密。
"我的至大遺憾是出身欠佳。"
"英雄莫論出身。"
"可是吃了多少苦頭。"
"那也不過栽培得你性格更加成熟老練。"
"還有,"朱寶翹說下去,"我們兄弟姐妹不親愛。"
"嗯,那倒是一項極大損失。"
"你呢?"
"我?"承歡緩緩道來,"我自小到今都希望家母較為通情達理。"
朱寶翹點點頭,"子女無從選擇。"
"還有,我假如長得略為美貌——"
朱寶翹睜大雙目,"還要更漂亮?"
好話誰不愛聽,承歡十分開心,朱女士又不必故意討她歡喜,可見說的都是真話。
"身段不夠好,穿起泳衣,不能叫人刮目相看。"
朱寶翹笑不可抑。
承歡卻不覺可笑,"那真是一項天賦,同英俊的男生一般叫人眼前一亮,你說是不是?"
"你的遺憾微不足道。"
"好壞么,我懊惱世界沒有和平。"
她們大笑起來。
承歡看看錶,"我得告辭了。"
朱寶翹並無多加挽留,"我叫司機送你出去。"
"下次再找我,兩個人,聊聊天,我可以勝任,人多了我應付不來。"說得再坦白沒有。
"我明白。"
席開二十桌就不必找麥承歡了,不然凈是打招呼已經整晚過去,累死了。
返回市區,承歡鬆口氣,用鎖匙打開小公寓大門,立刻踢去鞋子,往沙發里一倒。
要到這種時候才能讀早報,真是荒謬。
她扭開電視看新聞。
電話鈴響了。
是毛詠欣的聲音。
"讓我猜,一個人,邊喝冰水,邊看新聞,而前任男友已開始約會旁的女生,歡迎歡迎,歡迎麥承歡加入我們怨女行列。"她咕咕笑。
承歡問:"你很怨嗎,看不出來。"
"我在等壯男前來敲門把我帶到天之涯海之角去,"毛毛說,"我已不稀罕知識分子型異性,我寧擇年輕力壯肌肉型。"
"毛詠欣你越發鄙俗。"
毛詠欣不以為然,"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這是真的,你若不釋放自己,沒有人能夠釋放你。"
詠欣乘機說:"今天我看到辛家亮與他的新女伴。"
承歡不動聲色,"是嗎,在何處?"
"在聖心教堂,一位朋友的婚禮上。"
"那女子長得可美?"
毛詠欣笑,"這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