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麗捧出龍蝦奶油湯及蒜茸麵包。
"家麗,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這段日子仍是你我生命中最好的幾年。"
"真的,再下去就無甚作為了。"
二人對著大吃大喝。
"你與家亮之間究竟如何?"
承歡苦笑,"這上下還有誰有空來理我們的事。"
家麗亦黯然,"家父正式與那朱小姐同居了。"
"他似乎很珍惜這段感情。"
"因為他相信對方對他無所圖。"
"他們會結婚嗎?"
"我相信會。"
"會再生孩子嗎?"
"那位朱小姐,不像是個怕麻煩的人。"
"那多好,孩子一出生就有大哥哥大姐姐。"
"承歡,你的字典里好似沒有憎恨。"
"家麗,你會討厭任何人的小孩子嗎?"
"幼兒無罪。"
"可不是!"
她們二人舉杯。
"你同家亮——"
承歡終於不得不承認:"已經告吹。"
"不會吧?"家麗無限惋惜。
承歡低下頭。
"我見他最近精神恍惚,故問。"
承歡微笑,"他是擔心父母之事。"
"你們之間有無人離間?"
"我沒有,相信他也沒有,大家被最近發生之家事打沉。"
"那更加應該結婚。"
承歡笑,家麗把結婚看成一帖中藥,無論怎樣都該結婚調劑一下,精神怠倦,生活乏味,結婚這件事怡情養性,止渴生津。
因為她出身好,此刻且已分了家,無後顧之憂,什麼人愛見,什麼人不愛見,都聽她調排。
承歡身分不一樣,她不能貿貿然行差踏錯,你別看這都會繁華進步得要命,骨子裡不中不西,不新不舊,究竟在一般人心目中,小姐比太太吃香,還有,如可避免,千萬別做婚姻失敗的女士。
麥承歡沒有資格不去理會別人說些什麼。
家麗忽然說:"……如果非看得准才結婚,可能一輩子結不了婚。"
承歡微笑。
"你對家有什麼憧憬?"
承歡精神來了,對這個問題,她可不必吞吞吐吐,她可以直爽地回答。
"洗手間要寬大,放著許多毛巾,白色的廚房裡什麼廚具都有,可是只煮煮開水與即食麵,環境寧靜,隨時一眠不起……"
家麗拍拍她肩膀,"我以為你會說只要彼此相愛,一切不是問題。"
"被生活逐日折磨,人會面目全非。"
看母親就知道了,承歡心中無限惋惜,她開頭也不至於如此乖張放肆。
承歡看看鐘,"我要告辭了。"
"謝謝你來,以後我們可以多多見面。"
承歡嘴裡應允,心中知道勢不可能,她有自己圈子,自己朋友,學習與家麗相處,不外是因為辛家亮的緣故。
回到家樓下,看到一對青年男女在陰暗處相擁親熱。
承歡匆匆一瞥,十分感喟,俊男美女衣著光鮮在豪華幽美的環境里接吻愛撫堪稱詩情畫意,可在骯髒的公眾場所角落動手動腳是慾火焚身。
無論什麼時候社會都具雙重標準。
與律師聯絡過,承歡開始去看房子。
承早跟著姐姐,意見十分之多,他堅持睡一房,可以關起門來做功課,如果家裡夠舒服,他情願走讀,不住宿舍。
弟弟多年來睡客廳,一張小小尼龍床,他又貪睡,周末大家起來了他獨自打鼾,大手大腳地躺著,有礙觀瞻,一點私隱也無,極損自尊。
殘暴的政權留不住小民,破爛的家留不住孩子。
承歡很想留下弟弟,故帶著他到處看。
"這間好,這間近學校,看,又有花槽,可以供母親大施身手。"
"可惜舊一點。"
"價錢稍微便宜。"
"你倒是懂得很多。"
"你與經紀去喝杯茶,我馬上接母親來看。"
"父親呢?"
"不必理會他的意見。"
"那不好,房子將用他母親的遺產買。"
"那不真是他的母親。"
承早一臉笑意,歪理甚多。
承歡只得說:"此刻無處去找父親,你先把媽媽接來。"
那房屋經紀勸說:"麥小姐,你要速戰速決,我下午有客人來看這層房子。"
承歡駭笑,"不是說房產低潮嗎?"
"低潮才容你左看右看,否則看都不看已有人下定。"
姐弟倆經一事長一智,面面相覷。
片刻麥太太到了,四處瀏覽過,只是不出聲。
承歡觀其神色,知道母親心中滿意,可是嫌用祖母遺產斥資所買,兩個女人不和幾達半個世紀。
承歡暗暗嘆息,她們老式婦女真正想勿穿,換了是麥承歡,一早笑容滿臉,沒口價贊好,世界多艱難,白白得來的東西何等稀罕,還嫌什麼?
這是至大放肆,有恃無恐,反正女兒不會反臉,能端架子豈可放過機會。
承歡再了解母親沒有了。
可是這性格瑣碎討厭的中年婦人卻真正愛女兒,她是慈母。
承歡堆著笑問:"如何?"
麥太太反問;"只得兩房,你又睡何處?"
承歡答:"我另外住一小單位。"
"分開住?"
承歡頷首
"不結婚而分開住,可以嗎?"
"當然可以。"
"人家會說閑話。"
承歡指指雙耳,"我耳膜構造奇突,聽不到閑言閑語,還有,雙眼更有神功,接收不到惡形惡狀的文字與臉譜。"
麥太太嘆口氣,"我想,時代是不一樣了。"
經紀見她們母女談起時勢來,不耐煩地提點,"喜歡就好付定洋了。"
這時麥來添也氣吁吁趕到。
承歡大喜,"爸,你怎麼來了?"
"承早打汽車電話叫我來,這是什麼地方?"
他一看到一角海景,已經心中歡喜,走到窗前去呼吸新鮮空氣。
承歡便對經紀說:"我寫支票給你。"
就這樣敲定了。
承早高興得跳起來。
姐弟到飲冰室聊天。
"祖母早些把錢給我們就好了。"
"也許,那時我不懂經營,反而不好。"
才說兩句,有一少女走進來,兩邊張望。
承早立刻站起來。
少女直發,十分清秀,承早介紹:"我姐姐,這是我同學岑美兒。"
噫,好似換了一個。
那女孩十分有禮,微微笑,無言,眼神一直跟著承歡。
承歡立刻有三分喜歡,這便是莊重。
有許多輕浮之人,精神永不集中,說起話來,心不在焉,呵欠頻頻,眼神閃爍,東張西望,討厭之至。
承早愉快地把新家地址告訴女友。
承歡說:"你們慢慢談,我有事先走一步。"
她看房子的工程尚未完結。
公寓越小越貴,承歡費煞躊躇。
毛詠欣拍拍胸口,"幸虧幾年前我咬咬牙買了下來,否則今日無甚選擇。"
承歡說:"真沒想到弄個窩也這麼難。"
"全世界大城市均不易居。"
"可是人家租金便宜。"
毛詠欣納罕問:"人家是誰?"
承歡一副做過資料調查的腔調,"像溫哥華,六十萬加幣的房子只租兩千二。"
"你這個人,那處的一般月薪只得三四千元!"
承歡吃驚,"是嗎?"
"千真萬確,我一聽,嚇得不敢移民。"
承歡感慨,"世上無樂土。"
"買得起不要嫌貴,速速買下來住,有瓦遮頭最重要,進可攻退可守。"
"毛毛你口氣宛如小老太婆。"
毛詠欣冷笑一聲,"我還勸你早日跟我多多學習呢,瞎清高,有得你吃苦,才高八斗,孝悌忠信有個鬼用,流離失所三五年後,也就形容猥瑣,外貌憔悴。"
承歡有點害怕,她怔怔地盤算,照詠欣這麼說,世上最重要的事竟是生活周全。
毛詠欣見她面色大變,笑笑說:"你不必惶恐,你處理得很好。"
"我從來不懂囤積投資炒賣什麼。"
"可是你有個知情識趣的祖母。"
承歡笑出來。
父母開始收拾雜物搬家,承早看了搖搖頭,發誓以後謹記無論什麼都即用即棄。
承歡大惑不解,"媽,你收著十多隻空洗衣粉膠桶幹什麼?"
麥太太答辯:"你小時候到沙灘玩就是想要膠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