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那樣的愛 第一節

夜已經深了,路燈的白色光芒透過窗帘,整個房間被蒙上了一層銀灰色。

唐韻之獃獃地望著天花板,許久許久都無法入眠,如果說她的世界原本是多姿多彩的,那麼在看到那張照片之後,所有的一切全都變成了黑白——照片上倚欄看海的女孩正是她。白色的連衣裙,藍色的海,金色的陽光,還有那似曾相識的背景。這分明就是在大西洋上拍的,而且時間和唐澤輝拍那張海報照片是同一天。

對於唐澤輝的攝影風格,唐韻之再熟悉不過了,她能肯定這張照片絕對不是叔叔拍的。這麼說來,這麼說來……

一股異樣的感覺湧上唐韻之的心頭,漸漸地朝著她的喉嚨蔓延,喉嚨一緊,鼻子一酸,溫熱的液體立刻溢出了眼眶。

那張看海的照片是葉宙偷拍的!那時候他就在她的身邊,近在咫尺。而彼時她心裡正在為另一個男人惝然若失,她根本看不見他,他亦沒有要讓她看見的意思。

難怪他對她的行蹤這麼清楚,他知道她什麼時候出國,什麼時候回國,掐准了時間給她打電話。他明知道她去了哪些地方,明知道她做了哪些事情,卻裝作一無所知回頭再問她一遍。

一滴淚水滑落,掉在枕頭上,依然帶著濕熱。

唐韻之的喉嚨乾澀,她其實很想放聲大哭,而她又沒有勇氣這麼做。就算她再傻,她也猜得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葉宙是那麼冷漠高傲的人,倘若不是真心愛著,他又怎麼會小心翼翼地做這些事,悄悄跟著她,默默注視她,偷偷拍下她的照片珍藏起來。

一直一直,原來葉宙是把她放在和他媽媽同等的位置上,她當然清楚這個位置是多麼的至高無上。可是她卻一直曲解了那樣的愛,她排斥他,利用他,甚至一次次傷害他,彷彿把從楊晟和趙祈顏那裡受到的氣全部發泄在了他的身上。如今她忽然發現,她是一個自私得有些可怕的人。

因為颱風的影響,夜間的溫度還是有些低的,玻璃窗沒有拉上,絲絲涼氣透過紗窗湧進房間,甚是舒服。

唐韻之從床上坐起來,她拿起手機,放下,又拿起……如此反覆了好久,她還是沒有勇氣撥通葉宙的電話。即使撥通了電話,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謝謝?對不起?唐韻之的心一涼,就在不久前她對他說謝謝的時候,葉宙自嘲似的對她笑,他說:看來,如今你能對我說的也只有這句了。

如今她能對他說的,真的只有這一句了嗎?

手機屏幕上的光亮打到唐韻之臉上,她所見到的是那串再熟悉不過的數字——葉宙的號碼。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把他的號碼爛記於心了,這是她從未想過的。顫顫地按下通話鍵,屏幕上立刻顯示電話撥出的圖案。

然而僅僅過了幾秒鐘,唐韻之猛然掛斷。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一時鬼迷心竅真的給葉宙打電話。她沒有忘記他給她發的簡訊:一切到此為止。或許再怎麼喜歡也只是以前的事了,現在他有錢穎真,而她亦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也許以前他們還有交點,但時間可以改變一切。角度變了,他們就成了兩條平行線,方向可以相同,目的地也可以相同,但是他們走的路卻永遠不同。

唐韻之關上手機,往床頭的柜子上一丟,趴在床上繼續睡。許是她已經想通了,這一次她不再輾轉不眠,當她的頭再次碰到枕頭,睡意便鋪天蓋地湧上來將她緊緊包圍。她實在太累了。

迷迷糊糊的,唐韻之開始做夢,以前發生的事情就像放電影一樣在她腦海里一幕幕回演,有懵懂的童年,有純真的少年,有青澀的中學時代,有好多好多她記得或是已經忘記的人。

夢還在繼續,但是忽然就被尖銳的聲音給打斷了,那些夢中的人全部像長了翅膀一樣向四周飛去,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

唐韻之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房間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伸手去按床前的電燈開關,「啪」地一聲,開關按下去了,燈卻沒有亮。她愣了幾秒鐘,這才猛然想起小區門口貼著的停電告示。因為小區修電路,晚上十點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暫停供電。難怪房間里這麼暗,連路燈的亮光都沒有了。

外面的風很大,呼呼地吹著。玻璃窗沒有關上,窗帘被吹得獵獵作響。儘管眼前漆黑一片,但是聽這聲音唐韻之能想像得出窗帘肆意亂飛是一種怎樣的畫面。天氣預報說颱風即將登陸,C市也會受到一定影響,今晚會降暴雨。看現在的情況,似乎暴風雨很快就會來臨。

唐韻之慢慢抹黑下床去關窗戶。她後悔自己太冒失,明明知道晚上會停電,也知道天氣有變,可是她沒有放在心上。

睡覺前把鞋子脫在什麼地方她也不記得了,只好光著腳往前走。幾步之後,一陣刺痛從右腳的腳底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硬生生鑽進了她的肉里。她驚叫一聲,本能地抬起右腳往後退一步,腳步太凌亂,緊接著她的左腳也踩到同樣尖銳的東西。那樣的痛使她根本不能站穩腳步,身子直直往旁邊栽去。

「啊——」唐韻之尖叫出聲。在摔倒的那一剎那,她的小腿也被劃破了,刺痛漸漸向全身蔓延。

風依舊狠狠地刮著,將暴雨即將來臨的氣氛渲染得淋漓盡致。唐韻之癱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睡夢中她聽見咣當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打碎了。現在她總算明白,是風吹起了窗帘,把寫字檯上的水晶花瓶給掀翻了,滿地都是花瓶的碎片。她的腳底以及小腿都被劃破,血腥味在黑暗中彌散,顯得異常詭異。

窗帘撲撲地拍了過來,閃電劃破黑幕,將窗帘的影子拉長印在地上,唐韻之嚇得不敢出聲,忍著痛連忙向後縮去。這時一聲驚雷憑空炸起,整棟房子都像是被震到了,似是在微微顫抖。不過唐韻之已經分不清是房子在顫抖還是她自己在顫抖了,她被那股子血腥味沖得頭昏目眩。

忽然,又一個雷鳴響起,隨即大雨驟然降臨,嘩嘩的將原本可怖之極的風聲盡數淹沒。

唐韻之渾身發憷,腿上的疼痛使她沒辦法站起來,她只能藉助手上的力氣將身體一點點往床邊挪去。當她的右手夠到放在柜子上的手機時,她彷彿找到救星,緊緊抓住不敢鬆手。

手機屏幕的亮光對唐韻之來說就像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她激動地握住手機,撥通了孫輕揚的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溫柔的女聲響起,不帶一絲溫度。

唐韻之的心涼了半截,她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一點五十,此時孫輕揚定然是在夢中。孫輕揚和唐韻之一樣有睡前關機的習慣,哪怕沒有關機,孫輕揚也是雷打不動的睡神,唐韻之覺得根本不應該指望她的。

很快她又撥通了朱帥的電話,然後是唐澤輝的,結果都是一樣——關機。

不知道是因為著急還是害怕,唐韻之的手心開始冒汗,粘糊糊的,還帶著隱隱的血腥味兒,連帶著手機上也是粘糊糊的。她想擦掉手心的汗,手指捻了幾下。不料,觸目驚心的紅色在手機光線的映照下直晃她的眼。而她握著的手機外殼早已被血染出了點點腥紅。

唐韻之一緊張,差點把手機給扔了。不知何時她的右手手背上多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正不斷地往外滲,滴在了她潔白的睡裙上,如鮮花綻放,腥紅妖艷。

電話本的號碼一個個往下翻,最後停留在蘇婷婷的名字上。

唐韻之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按下了通話鍵。她本來沒有抱希望的,當蘇婷婷睡意朦朧的「喂」響起了,唐韻之都快哭出來了,她用沙啞的聲音說:「小嬸嬸,是我。」

「韻之?」

「我們小區停電……我的腿被花瓶碎片劃破了,你能不能來接我去醫院?」唐韻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沒想到蘇婷婷的聲音比她更不平靜。剛剛還睡意朦朧的蘇婷婷聽到唐韻之的話之後彷彿一下子清醒了,「什麼,韻之你別急,我馬上過來。」

頭一次聽見電話被掛斷的忙音讓唐韻之覺得很安心,她終於無力地癱在床上,等著蘇婷婷救她於水火。

唐韻之很傻地想,幸虧沒有划到手腕,不然等蘇婷婷趕到了,她十有八九已經見佛祖去了。而明天報紙上就會登出某女子不小心被花瓶碎片划到手腕致死的新聞,看到這條新聞的人肯定會笑抽過去的。

雨還在下,嘩嘩嘩的聲音襯得黑夜更加安靜。血腥味依然縈繞在唐韻之的周圍,除了雨聲和風聲,她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偌大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黑暗之中,唐韻之想起了大一的某個夜晚學校停電的壯觀景象。當時她正在和楊晟煲電話粥,寢室里的日光燈忽然滅了,然後孫輕揚的慘叫聲從廁所傳出來:「啊——哪個該死的把燈給關了。」

陸詩鳶趕緊接茬:「沒人關燈,是停電了!」

整個寢室陷入一片混亂。

對面的男生宿舍一陣嘈雜,有人在陽台上大聲喊:「包租婆,什麼時候來電啊……」

馬上有人大聲回答:「要是不交錢,以後每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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