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記得當時年紀小 第四節

「楊晟……」唐韻之囈語,她忽然感覺屬於楊晟的那種味道真真實實地縈繞在她的周圍。

恍恍惚惚中,唐韻之看見楊晟就坐在床前看著她,眼中儘是溫柔和寵溺,他幫她掖被角,幫她理好額前的亂髮。這種感覺是那麼真實,一點都不像在做夢。如果這真的是夢,唐韻之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來。

自趙祈顏的腦癌診斷書出來,她和他的緣分已經宣告結束,從今往後他們就如同兩條平行線,再也不會有交點。也只有在夢中,她才敢承認她心裡還是有他的,她才敢貪戀他身上的溫度。

手機一邊響一邊震動,「啪」的一聲從床頭上掉下,正中唐韻之的腦門。

「哎呀——」唐韻之騰地從床上起來,單手捂著額頭,咬牙切齒。

手機依然不屈不撓地響著,屏幕一閃一閃。唐韻之瞥了一眼,意識到砸傷自己的罪魁禍首正是那個手機時,她強忍著把它扔出窗外的衝動,按下通話鍵,「我給你十秒鐘時間,說不出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你就去死吧!」

朱帥無辜的聲音傳來:「我真不是故意吵你睡覺的,暑假短學期收尾,齊教授開講座呢,報過他的課的人都要回來聽。你快來吧,10號教學樓5201教室,別遲到啊。」

「死老頭,自己沒事幹就想折騰我們!」唐韻之說,「我不想去,點名的時候你幫我喊個到。就這樣,我接著睡了。」

「別掛別掛,我還沒說完呢。這次不點名,刷出勤卡,沒到的人一律不給學分,你得親自來一趟才行。」

「輕揚呢?」

「睡著了。」朱帥補充,「在我旁邊趴著睡呢,她也是剛到。你要是沒睡醒的話,到這裡來還可以姐倆一起睡。」

唐韻之哭笑不得。

掛了電話,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七點四十五,離上課只有十五分鐘了。唐韻之叫苦連連,趕緊換衣服衝下樓。她家離S大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十五分鐘是絕對到不了的,除非她長出翅膀來。

她在樓下的各個抽屜里亂翻了一陣,好不容易才找到被她遺忘已久的出勤卡,她大呼謝天謝地,奪門狂奔。

可是等她到教室門外,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八點二十了。早知道拼死拼活地趕來還是遲到,她就應該悠閑一點,遲到一分鐘和一個小時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別。

學院規定廣告系學生這個暑假有一個月的短學期,說什麼讓大家在C市找單位實習,這可苦了那些外地的學生,大熱天的還要窩在寢室,連空調都吹不上。齊教授今天突然臨時決定開這個講座,還要刷什麼出勤卡,擺明了就是突擊檢查。好在她提前回國,要不然這個學分可能就白白丟了。

齊教授軟綿綿的聲音飄進唐韻之的耳朵,她不由想起朱帥曾經評價這位老教授的一句話:整天像沒吃飽的人一樣。任何時候,齊教授的聲音都是軟綿綿的,比催眠曲管用多了,也只有在他的課上才能看到一百來號人全體趴在桌上睡覺的壯觀景象。

唐韻之一進門,朱帥拚命朝她揮手,用嘴型示意她「在這裡」。她從最邊上的過道繞了過去,坐下來就對朱帥冷嘲熱諷,「好同學啊,整個教室一百來個人,就你一個昂然挺立,值得鼓勵,以後必成大器。」

「你以為我不想睡啊,我瞪著一雙大眼睛時刻準備迎接你的到來,我容易嗎!」

「小樣兒,你怎麼不早點打電話,我可是跑了很遠的路才攔到計程車的,差點沒累死我。」

「小姐,我七點打電話你手機關機的!」

唐韻之被他這句話噎住了。沒錯,她的手機設定是晚上十二點自動關機,早上七點半開機。這件事怎麼也不能怨朱帥,要怪只能怪齊教授在家待著太空了,沒事找事折騰他們。

大三的下學期,齊教授開設的課程是中國編輯出版學,他是出版界的資深老前輩,唐韻之是抱著拓寬專業知識的目的報的這門課,順便還可以膜拜一下老前輩。孰料什麼都沒學好,她的青春年華倒是被蹉跎了。

一旁的孫輕揚睡得正香,看樣子似乎還在做美夢,唐韻之伸手拍拍她的臉頰,她稍微動了一下,照睡不誤。

朱帥說:「你不會是想叫醒她吧?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不用朱帥揭曉答案,唐韻之當然知道不可能。孫輕揚的作息規律和唐韻之差不多,按照常理,差不多還要再過兩個小時才到她們的起床時間。晚睡晚起是大學生的通病,尤其是女生。

唐韻之打了個哈欠,決定跟著集體的步伐前進,好好補充一下睡眠。

講台上,齊教授正無比敬業地發表著他的長篇大論,從中國編輯出版史一直講到中國出版業的現狀,滔滔不絕。下面的學生一如既往地全趴在桌上,很不給面子。由於大家都聚集在教室靠後面的一塊,齊教授戴著他那副啤酒瓶底一樣厚的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楚下面的人在幹什麼。

大學裡有這麼一個普遍的現象,先到教室的學生坐後排,後到的坐前排。也就是說,越靠近後面的座位就越寶貴,永遠是眾學生爭相搶奪的黃金地段。

10號教學樓全是大教室,有三百多個座位,而齊教授開的這門選修課只報了一百三四十個人。每次上他的課,前半間教室永遠是空空蕩蕩的,後半間則截然相反,睡覺的玩手機的看小說的比比皆是,要多熱鬧有多熱鬧。只有一個人不會隨大流,那就是楊晟。

楊晟是屬於好好學生中的好好學生,每節課都認真聽講做筆記,儼然就是個高中生。以前唐韻之總取笑他太規矩太聽話,她企圖把他改造成一個「合格」的大學生。所以上課的時候她經常故意找他說話,逗他玩。時間一長,楊晟還沒有被唐韻之改變,唐韻之自己就先泄氣了。孫輕揚和趙祈顏笑她的時候,她只說了一句話:楊晟考上大學根本就是一個錯誤。

唐韻之也試過要當一回好學生,還是在齊教授的課上,她強迫自己去聽課,可是過了十分鐘她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齊教授講話很慢,就像電視上的京劇節目一樣,屏幕下面的字幕已經出來好久了,可唱戲的人卻咿咿呀呀半天不能把一句話結束掉,偏偏唐韻之又是個急性子,聽得她直窩火。

算起來唐韻之上課的筆記幾乎都是楊晟幫著做的。

約摸在桌上趴了十分鐘的樣子,唐韻之睡意全無,此刻齊教授的「催眠大法」對她一點用都沒有。估計是太久沒有趴在桌上睡覺的緣故,她一時還不習慣。一旁孫輕揚仍然睡著,朱帥在玩手機遊戲。唐韻之無奈地托著下巴,勉強自己去聽課。

齊教授說:「現在市場上的暢銷書基本上分兩類,一種是內容暢銷,一種是形式暢銷。前者比如說新華字典。關於內容暢銷,我推薦給大家的一本書是《夢的解析》……」

這時候朱帥忽然抬起頭來,唐韻之顫了顫,「你幹嗎?跟詐屍似的。」

朱帥說:「老頭兒說的這本書我看過。」

「啊?」

「《夢的解析》啊,我還知道它有個別名叫《周公解夢》,小時候就很喜歡看,每次做一個夢就去翻書……韻之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啊,怎麼不說話?」

「……」唐韻之無語。

也只有朱帥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居然把弗洛伊德的不朽之作《夢的解析》說成是《周公解夢》。唐韻之想,齊教授要是聽到他這句話,會不會當場吐血身亡?不管齊教授會怎樣,唐韻之只知道,再不想辦法離開這裡的話,她自己就要吐血身亡了。

「朱帥,幫我個忙。」唐韻之把出勤卡賽到朱帥手裡,「我要先閃人了,下課的時候你幫我刷卡。」

「可是……」

「可是什麼呀可是!就這樣說定了,謝謝啦。」

趁著齊教授轉身在黑板上寫字,唐韻之一溜煙似地跑了。齊教授感覺到了什麼,他扶了扶眼鏡,問大家:「剛才是不是有人出去了,好像門動了一下。」

「沒有沒有,教授你看錯了,那是風。」有人起鬨。

「哦,是風啊,那我們繼續上課。」

齊教授又轉過身去,教室里鬨笑聲一片。

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似乎大家都很樂意幫逃課的同學掩飾,互相幫助,自得其樂。

出了教室,唐韻之豁然開朗,剛才坐了一會兒她就腰酸背痛的,更別說聽課了。不過她逃課還有其他目的,她叔叔就快從歐洲回來了,可是畫展廣告設計的事還沒譜兒,洪主編讓她今天去雜誌社一趟,和總監商量商量。

經過湖邊,唐韻之看見遠處有一個很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來,仔細一看,竟然是楊晟。她有點不自在,自從知道真相,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楊晟,說恨談不上,說原諒她又沒那麼善良。

楊晟也看見了唐韻之,點了點頭,「來上課?」

「嗯,蹺課了。」唐韻之勉強一笑,「你遲到很難得啊。」

「我陪祈顏去複診。」

簡簡單單七個字像把刀捅在唐韻之的心裡。她咬著嘴唇,很艱難地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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