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如心沒有回島上,她在酒店留宿。
一早就起來,與小許會合,趕到大學實驗室去。
路上買了一張日報,那段啟事也已經刊出。
上官在等他們,見到如心,神色怪異。
他立刻迎上來,"電腦已有報告出來。"
如心心知肚明,沉默地看著上官。
小許忍不住說:"快快揭曉吧。"
"兩位,已證實那是人類的骨灰。"
如心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仍免不了耳畔嗡地一聲。
小許當然更加震驚,他低聲嚷:"我的天!"
上官說:"我們坐下來談。"
如心立刻問:"可知男女?"
上官答;"科學未曾進步到那種程度,如有骨殖,當可辨認,此刻我們的證據不過是一堆灰。"
如心吁出長長的一口氣。
"這枚指環,確是同時焚化。"
如心抬起頭,"當時,它也許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吧。"
小許搶著說:"真是可怕。"
如心倒是相當鎮定,"當時,戒指的主人當然已經死亡。"
上官說:"我們不常將骨灰安置家中,所以一旦見到,才大為吃驚。"
如心卻說:"不,骨灰不叫人害怕,來歷不明的骨灰才令人驚疑。"
"這個戴鑽石永恆戒指的人是誰呢?"
"自戒指尺寸來看,是位女性。"
如心取過戒指,套向無名指,剛剛好,是五號,"嗯,這位女士中等身段,略瘦。"
這時,小許站起來,"上官,謝謝你,事情己告一段落。"
上官拉住他,"喂,追查下去,真相如何,你是會通知我的吧,別叫我心癢難搔。"
小許卻說:"我並非當事人,我無權披露事實。"
如心連忙道:"放心上官,我必定向你彙報。"
忽然之間多了兩位好友,周如心覺得她收穫不少。
在車上,如心問:"為何走得匆忙?"
"回家聽電話。"
"你不用上班?"
"我已告假,不然那些人看到啟事,同誰聯絡?"
如心有幾分不好意思。
小許微微笑,"我早該放假了,只是沒有借口。"
自早晨等到中午,只得一通電話。
是一位老婦,聲音略為沙啞,"薄酬是多少?"
"一百花。"
"可否加到五百?"
如心說:"這位女士,那可得看看你所知資料是否詳盡。"
"我自一九五五年至一九六零年間是衣露申島黎子中先生的私人秘書,我住在島上別墅向北的客房裡,那窗外向著泳池,有一列杜格拉斯藍杉樹。"
她形容得一點不錯。
如心立刻決定,"五百就五百吧,女士你尊姓大名?"
"我姓麥,叫麥見珍。"
"我們約在什麼地方見面?"
那麥女士卻自言自語道:"真沒想到今日還有人提起衣露申島,你又是誰?"
"我是新島主周如心。"
"黎子中呢?"她大感意外,"他怎麼了?"
"麥女士,我們見了面再談吧。"
"他是否已經故世?"
"是。"
"不然,他不會把衣露申島出讓,"麥女士停一停說,"周小姐,我願到府上來,我會在下午三點準時到。"
如心把許宅地址告訴她。
之後,電話再也沒響過。
"好像只得麥見珍女士一個人有消息。"
"應該不止一人。"
"有些已經去世,有些像費南達斯他們是波多黎各人,已回家鄉,有些未看到報紙,有些已不問世事。"
"這麼說來,我們已算幸運。"
如心笑笑,"我們專等麥女士吧。"
"她好像相當計較酬勞。"
"也許經濟情況不大好。"
"見了面便知分曉。"
准三時,麥女士到了。
門一開,如心看到一位小老太太,乾枯瘦小,穿著過時但卻洗熨得還整潔的套裝,老式手袋,舊皮鞋。
她有一張很小很小的面孔,因為皺紋的緣故,看上去似一隻胡桃。
如心不肯待慢,連忙招呼。
麥女士也不客氣,吩咐下來:"給我一杯咖啡,稍濃,加兩匙牛乳。"
然後上下打量周如心:"你買下了衣露申島?"
如心不置可否,唯唯諾諾。
"先把酬勞給我。"
如心立刻數鈔票給她。
麥女士鬆口氣,墮入沉思,過一刻她說:"黎子中,當年英俊瀟洒,氣度不凡。"這是她的開場白。
如心不知她要說到幾時去,溫言道:"麥女士,這樣吧,我問,你答,好不好?"
麥女士頷首,"你嫌我嘮叨。"
"不,我怕你說漏了我想知道的消息。"
"你問吧。"
"麥女士,你在島上有六年那麼長一段時間,可有見過黎先生的女伴?"
麥女士一愣,凄然而笑,嘴角那絲苦澀,絲毫沒有因為三十年過去了而減退。
半晌她反問:"你是指苗紅吧。"
啊,苗紅,如心跳起來。
紅,R,是她,一定是她。
原來紅是她的名字。
如心說:"麥女士,我想讓你辨認一件東西。"
她把那隻指環拿出來。
麥女士只看了一眼,"這是苗紅的飾物,它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如心嘆口氣。
麥女士問:"他們倆終於結了婚,是嗎?"
"不,他們沒有。"
麥見珍一愣,"什麼?可是,鮮花香檳已運至島上,一切已準備就緒,帖子也都發出去,結婚啟事刊登在報章上,他們終究沒有結婚?"
"沒有,黎先生獨身終老。"
麥見珍顫巍巍站起來,"他人呢?"
"他已去世。"
麥見珍的聲音顫抖,"苗紅呢?"
"我們相信她也已不在人世。"
麥女士又跌坐在沙發上,半晌,她自手袋中取出一張照片,"請看。"
如心猛地想起,島上可能也有照片簿子,幾乎想立刻返轉去尋找。
當下小許也趨近來看,只見照片中有三個人,黎子中坐當中,他穿一件白襯衫,卷著袖子,已無比瀟洒,他右邊是當年的麥見珍,小面孔精緻秀麗,可是黎子中左邊的那女子才是美人,一張小小黑白照片里的她那雙目都予人寶光四射的感覺。
如心問:"這是苗紅?"
"是。"
"他們是情侶?"
"是。"
如心放下照片,"你呢,你只是秘書?"
麥見珍抬起頭,緩緩地說:"不,我是他最忠誠的朋友。"
"此話怎說?"
"苗紅欺騙他,我一次又一次警告他,他只是不理,他笑著說:見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的事我自己懂得……"
如心低頭不語。
麥女士對黎子中的關心愛慕,已經表露無遺。
等半晌,麥見珍問:"你已沒有問題了嗎?"
"你為何離開衣露申島?"
"子中婚期已定,我住下去沒意思,我辭了職。"
"以你看來,黎子中是個怎麼樣的人?"
"熱情、慷慨、細心、對人一點架子也沒有,修養與學識都一流,懂得享受生活,有幽默感與同情心。"
嗯,幾乎十全十美。
"他有一個缺點,他太相信人。"
"依你看,苗紅如何欺騙他?"
麥見珍很簡單地回答:"苗紅另外有愛人。"
如心不語。
隔一會兒,麥見珍又不耐煩地問:"沒有問題了嗎?"
如心說:"我已經問完。"
麥見珍鬆口氣,"那麼,我可以把我的事從頭說一說了。"
"不,"如心連忙阻止她,"不用了,我暫時只想聽那麼多。"
那麥女士大失所望。
如心站起來送客。
麥女士只得寂寥地走到大門口。
小許好心地問:"要不要家人來接你?"
麥女士凄然答:"我孑然一人,我無家人。"
她走了。
小許問如心:"為什麼不讓她把故事說一說?"
如心笑笑,"這一說,三天三夜都不夠,況且,麥女士並不知道事情的關鍵,重要的事在她走了之後才發生,她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黎子中的愛慕者,她對苗紅非常有偏見。"
可是已經甚有收穫,他們自麥見珍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