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傢具店十萬元禮券。"
"那多實際。"
"是,十分慷慨。"
"你沒有給他帖子?"
"對不起,我已不想做戲。"
"我替你籌備這婚禮好不好?"
"你?"
"是,現在我比較有能力。"
"解語,這——"
"你放心,保證恰如其分,不會誇張,不會難堪。"
不語淚盈於睫。
解語也有點硬咽。
"解語,我有話跟你說。"
解語全神貫注,以為不語會在這一刻說出真相。
她躊躇良久,解語越來越緊張。
終於不語說:"解語,你愈髮漂亮了。"
解語當然失望。
可是轉頭一想,也好,凡是當事人否認的,統統是謠言,她不承認,也就不是事實。
已經過了十八年,大可繼續再過十八年。
解語微笑,"一切有專人負責。"
話剛出口,玫麗已帶著人上來。
禮服公司攬來一襲奶油色婚服,不語一看就被吸引,輕輕走過去,伸手去撫摸料子。
解語知道她做對了。
不語一改挑剔常態,什麼都說好好好,讚不絕口。
高志尚亦欣然接受新主意。
"這回子幾個同事與朋友可大飽口福。"
請客菜單上有小龍蝦及香擯。
不語終於問:"他會來嗎?"
解語笑,"他已經在這裡了,不然,我怎麼差得動那許多人。"
這是真的。
解語打開送來的首飾,"姐姐,這一款式你看看。"
是渾圓的淡金色珍珠項鏈耳環指環手鐲一套。
不語感動地戴上。
在場諸人均讚嘆不已。
金珠含蓄晶瑩的光華映到不語臉上,她面孔重新有了光彩。
他們自冰箱取出玉簪花球給不語看。
不語落下淚來。
解語遞手帕給她,一邊咕噥:"天花板掉下灰塵蒙了眼。"
那是一個美麗的婚禮。
正規地在教堂中舉行,親友出乎意料之外的多,大部分是高家那邊的人,同事占多數。
打扮過的花不語仍比常女漂亮十倍,所有在場的孩子們都樂意與她合照留念。
解語十分高興。
然後,杏子斡到了。
老金推著他的輪椅進來。
北美洲的設施先進,大部分公眾場所都有輪椅通道,他與解語坐在前排。
解語一直握著他的手。
他輕輕同解語說:"從這裡看去,不語同你真相像。"
解語笑,"她比較鮮活。"
"我卻喜歡你端莊。"
解語感慨,"我希望不語以後毋需流淚。"
杏子斡納罕,"可是,女子與眼淚永遠有無可分割的關係。"
"胡說。"
杏子斡微笑。
接著,解語輕輕嘆口氣。
禮成後,不語過來與杏子斡握手。
杏子斡向高志尚自我介紹,並命老金送上賀禮。
解語在一角冷眼旁觀,方玉堂說得對,做他朋友或生意上夥伴,真不覺得他是個殘疾人。
高志尚立刻與他投機地談起來。
不語輕輕說:"倒不是風涼語!杏子斡真叫人欽佩敬愛。"
解語微笑,"他也有軟弱的時候。"
"晚上請客你會來吧?"
"當然,是我點的菜呢,可惜外婆不願來。"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她並不以我們為榮。"
解語微笑,"你太多心了。"
"嫁高君比嫁方氏好吧?"
"那當然,如果不是越嫁越好,嫁來做甚。"
不語問:"杏子斡送的是什麼?"
"一張車行禮券,送你兩部車,一部兩座位,一部家庭車,在娘家開了一輩子德國車,沒理由現在用日本貨。"
不語低頭。
"來,帶我去看你那海景房子。"
"叫你見笑了。"
語氣前所未有地客氣。
即使是一家人,血濃於水,也非常現實。
解語問杏子斡,"晚上你可方便出來?"
"我可以到十分鐘。"
已經很好。
解語與他共進退。
他說:"你大可留到完場。"
"沒有必要。"
不語追出來,把首飾盒子還給解語。
"這是送給你的。"
"啊,謝謝,謝謝。"
她擁抱不語。
不語說:"我已懷孕。"
解語驚喜。
"預產期在明年夏季。"
"太好了,恭喜恭喜。"
老金輕輕走近,那即是催她。
上了車,解語感慨地說:"難怪外婆不肯來,女兒結婚,女兒的女兒籌備婚禮,女兒同她女兒說,她又懷孕,這是我妹妹還是弟弟,抑或,是外甥?"
杏子斡笑答:"我沒你想得那麼複雜,我只知道,這是一個溫馨的婚禮。"
解語聽了又高興起來,"你說得對。"
山上的大宅靜得有迴音,半夜起來,耳朵嗡嗡作響,解語發覺有燈光,輕輕走近書房。
她聽見他們主僕在談話。
杏子斡說:"叫人照顧高志尚的生意。"
老金答:"是。"
解語好生感激。
"史丹幅醫學院怎麼說?"
"約百分五機會。"
杏子斡嘆口氣,"太玄了,我只知道,百分之五十機會都靠不住,不信你放兩雙襪子在抽屜里摸摸看,保證要黑的會拿到白的,或是剛相反。"
解語站在黑暗裡一聲不響。
"杏先生請早點休息。"
老金推他的輪椅出來。
客廳寬且深,他們沒看見解語。
解語斟了水,一直坐到天亮。
天剛亮,她輕輕走到杏子斡的房門前,旋動門鈕,門並沒有上鎖。
她靜悄悄推開了門。
杏子斡躺在床上。
那並不是一張普通的床,床的四周圍放著儀器、管子、線路,他這一部分時間得倚賴維生機器。
坐著的護理人員一見解語立刻輕輕站起來。
解語示意他不要出聲。
解語走近床邊。
杏子斡沉睡的臉如蠟像一樣。
一隻手臂擱在床邊,解語輕輕把它送回去。
皮膚的觸覺雖然存在,可是訊息不能通往腦部,神經因而中斷,也就沒有感覺。
解語看著他良久。
她與這個人已有感情,內心為他的命運炙痛。
她站了很久,才抬起頭來。
男看護把手放在身後,一聲不響。
她朝他點點頭。
她離開房間。
希臘神話中竇姬夜探丘比德寢室,燭光下發現他是一個美男子,滿心歡喜,可是燭蠟滴在情人臉上,他驚醒,恨竇姬沒有遵守諾言,一怒而去,永不見面。
被杏子斡知道她見過熟睡中的他,後果又會如何呢?
早班傭人已在準備早餐。
解語一進廚房,即有人前來招呼,笑問:"花小姐起得好早,可要在飯廳進食?"
"不用,我在這裡吃。"
新鮮出爐的牛角麵包、現磨的咖啡,解語大吃起來。
美味的食物可化解心中怨忿,吃飽飽,情緒好轉,就是食療。
許多失戀的人先是瘦,後來胖至不可收拾,可能就是這個道理。
稍後,老金出來,找到解語。
他有點焦慮,"花小姐你適才去看過杏先生?"
解語微微笑,"花小姐是杏先生的未婚妻。"
"是,花小姐。"
解語說:"我想,反正已經在北美洲,也許應該到醫學院去聽聽最新報告。"
老金答:"是。"語氣聽得出十分歡喜。
"一會,我會同他說。"
"說什麼?"
一轉頭,看到杏子斡坐在輪椅上。
"老金,你鬼鬼祟祟纏住花小姐說些什麼?"
解語微笑,"我一吃半打牛角麵包他怕廚房不能應付。"
"不會是說這些吧?"
"我想跟你到史丹福醫學院去探消息。"
杏子斡沉默一會兒,然後說:"老金,你恁地多事!"
老金額角冒汗。
"是我逼著他說出因由。"
杏子斡想了一會兒,"我世上只有你們一親一友,明日出發到加州去吧。"
那天下午,杏子斡關在書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