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解語穿著白襯衫藍布褲乘飛機到新加坡。

這次老金親自來接她。

"杏先生好嗎?"

"一早就催我們做這個做那個,知道你要來,緊張得不得了。"

解語笑,"好像不怕我來了不走。"

老金伸長了脖子,"你肯嗎,花小姐,你肯嗎?"

解語說:"我就是要與他商量這件事。"

老金一愣,滿面笑容,忽然之間,笑容未逝,流下淚來。

解語頷首挪揄,"居然那麼大一個人,聽見我可能不走,就嚇得哭了。"

老金啼笑皆非,咧開了嘴,合不攏。

兩人上了車,往市中心駛去。

杏宅在一間大廈頂樓。

私人電梯門一打開,就看見杏子斡坐在輪椅上等。

解語立刻笑著迎上去。

杏子斡歡喜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過一刻才說:"解語你穿白襯衫藍褲子最好看。"

解語笑著同老金說:"這是否暗示我節省服裝費?"

老金笑得用手帕拭眼角,"花小姐談笑風生。"

自有傭人斟上香茗。

每一所杏宅都自建築文摘中示範單位。

杏子斡告訴她:"剛與羅斯齊男爵開完會。"

解語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你不用跟我說。"

"我想在你面前建立聲威。"

"唬人。"

杏子斡笑了。

解語蹲下來,握住他的手。

他整條手臂沒有生命力氣,沉重、呆木,似一塊橡膠,可是,隔一會兒,她發覺手臂是溫暖的,那肌膚里照樣流著血液,那只是一條沉睡的手臂。

將來引擎有機會重新開動,手臂會自由活動。

可是目前還不能夠了!

解語不想杏子斡知道她想得那麼多,把輪椅推到客廳去。

她站在長窗前看風景。

"你每個住宅都佔盡優勢,景色如畫。"

"我所能用的,也只有眼睛罷了。"他感喟。

解語的秀色可餐。

"巴黎的寓所更美?"

"你要是願意的話,明天就可以出發。"

"那太累了。"

"大家都怕我辛苦。"

"你別多心,我老聽姐姐說,二十五歲後至怕搭長途飛機,巴不得四肢可以摺疊起來。"

這個時候忽然有秘書前來與杏子斡輕輕說了幾句話。

他抬起頭來,"解語請饒恕我,我得去聽一個電話。"

他進書房去了。

解語看著他背影。

幸虧那麼忙,否則早上不知起來幹什麼。

老金在她身後問:"花小姐,你會留下來嗎?"

解語微笑。

老金即時道歉,"我太急進了。"

解語進房去梳洗。

那是特地為少女設計的寢室,所有裝修,用一種淺得粗心人以為是白色的淡紫。

茶几上放著一盤貝殼,門外漢都看得出是十分完整及名貴的品種,一隻黃金寶貝足有手掌大小,另一隻玫瑰骨螺一條刺也不少。

解語和衣躺在床上。

她已經沒有家了。

她能把杏宅當她的家嗎?

此刻她不過是一個客人,一點保障也無。

所以非結婚不可,萬一不能夠,身邊至少要有點私蓄。

一個管理科大學畢業生此刻年薪不過二十餘萬,天天穿妥西裝打好領帶朝九晚六那樣勤奮上班,除卻車錢飯錢所余無幾還得考慮組織家庭。

那些人在今日來說無論如何不是她的對象。

有人敲房門。

"進來。"

"輪椅太大,進不來。"

解語連忙去開門。

杏子斡說:"看到你真好。"

"我也是。"

老金卻如影附形那樣跟來,"醫生找你呢。"

杏子斡頹然,"討厭。"

像幼兒被強迫午睡那樣。

解語呵呵大笑起來。

傍晚,她換上一件色樣簡單的禮服。

老金看到她讚美說:"花小姐人如其名。"

"老金我懷疑你是文人出身。"

老金笑了。

杏子斡愣說:"解語只需略事妝扮。"

她坐下來喝一口香擯,"你必須明白有姿色三五七載之後必定遜色。"

杏子斡一怔。

"而世上沒有什麼堪稱永遠。"

解語聲音里有著十分早熟的滄桑凄惶。

"所以,如果這段關係只屬短暫,請告訴我。"

杏子斡愣住,英明聰慧的他突然領悟到花解語要求的是若干保障。

他凝視解語。

解語毫無懼意,與他深湛的目光接觸。

他終於開口:"解語,要是你願意,我們可以結婚,你可分享我的財產。"

解語微笑,"那太過慷慨了。"

"我會做出適當安排,令你高枕無憂。"

解語輕聲說:"我抱歉我不得不做出若干要求,我是一個孤兒,在世上一無所有。"

"我明白。"

"謝謝你。"

"請在我外套左邊口袋裡取出一隻小盒子。"

解語輕輕走過去,輕輕探手人袋,取出盒子。

一看就知道盒子里裝的是一枚指環。

打開一看,果然是只藍寶石訂婚指環,鑲工精緻,那寶石顏色如海水一般清晰明艷。

"請接受我求婚。"

解語低聲說:"我恐怕我缺乏熱情。"

杏子斡忽然笑了,"即使有,我亦無福消受。"

解語忍不住笑,然後,她悄悄落下淚來。

"你只要如今日般陪伴我就很好。"

解語頷首。

"明日我會在全球英語報章上發布簡單的訂婚啟事。"

解語說:"我無異見。"

杏子斡嘆一口氣,"日後,你若覺得不滿,可自由離去。"

"我明白。"

"律師明朝會拿若干文件給你簽署。"

解語喝盡了手中香檳。

她一直納罕他們與她們之間是怎麼談的條件,現在她知道了,同洽商所有生意一樣,冷靜誠懇地,攤開來講。

解語把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上。

老金推門進來替他們斟酒。

"恭喜你花小姐,恭喜你,杏先生。"

他滿面笑容,他可不理花解語是真情抑或假意,這個忠僕只是高興主人終於覓得他的紅顏知己。

解語站在露台上深呼吸一下。

夜間清涼,天氣並不如想像中燠熱。

天空忽然電光霍霍,接著呼啦啦一個雷下來,解語嚇一跳退後,她轉過頭去,發覺杏子斡的輪椅已經不在。

她追出去,看到輪椅在走廊中。

"子斡。"她叫住他。

他聞聲停住。

她走過去,"這是你第一次生我的氣。"

他卻否認,"我才沒有。"

"你為何不聲不響地走開?"

他微笑辯曰:"輪椅控制器出了毛病。"

解語溫和地說:"原來如此。"

她把住輪椅扶手,不讓他走。

"我有點累。"

解語問:"是因為我的緣故?"

"永不。"

"這個答案使我安心。"

"晚安。"

"明天見。"

最難一關已經過去,就像成千上萬的求職人士,第一件事是講妥酬勞。

然後,才誠心誠意為老闆服務。

解語睡著了。

她記得姐姐也睡得著。

有時,脫下來的白色晚禮服腰位上有明顯的手指印,解語真不明白那些人的手為何那樣臟。

第二天,女僕前來喚醒她:"花小姐,律師已經在會客室等候。"

"我馬上來。"

十五分鐘後她在會客室見到婁思敏。

這對解語來說真是意外之喜。

婁思敏笑說:"我特來代表你。"

杏子斡進來了,解語立刻過去握住他的手。

雙方律師談論細節,解決疑點,很快得到共識。

然後輪到杏子斡與花解語簽署。

這時,婁思敏忽然說:"我想與我當事人說幾句話。"

"請便。"

婁律師與解語被請到會客室。

她先抬起頭打量牆壁,"有無監視系統?"

解語不禁笑出來,"他不是那樣的人。"

婁思敏點頭,"聽見你這樣說真是高興。"

"你要同我說什麼?"

"合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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