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是貴,對於一般的人來說,花3萬日元吃一頓『快餐』,簡直稱得上是奢侈了。這間度假酒店的規格比較高,所以還不明顯。銀座的那間才真的讓人大開眼界,有很多世界各地的人去吃。貴是貴了點,但是美食雜誌的推薦也說了,『你一生值得為這頓飯,特別安排一趟旅行』。」
莊嚴形容得並不誇張。3萬日元即便是對白領而言也不是一個小數目,顏舞倒抽一口冷氣,那麼多人不遠萬里的就為了一個壽司而來似乎真的是太誇張了,她想了想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那麼說來他們做的不是壽司而是藝術品啦?」
「也可以這麼說,」身邊的白夜慢慢地開口,他似乎特別喜歡喝清酒,在來日本之前都未見他如此迷戀美酒,「在這間店裡當學徒首先要學會為顧客擰毛巾,學會了擰毛巾才可以碰魚,然後還要學刀和料理魚,再用十年的時間學習煎蛋……」
顏舞愕然:「煎蛋要學十年?」
白夜頷首:「在日語中,手藝人被稱作『職人』。傳統的職人一輩子就只做這一行。所以他們下的功夫可想而知。小野是世界上年齡最大的米其林三星廚師。」
看白夜的樣子似乎對那位小野特別的崇敬,不過聽白夜說的那些話,似乎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職人需要付出的努力也要超乎於常人。
又過了半個鐘頭,壽司終於放上來,莊嚴想讓給顏舞,被她善意地拒絕了。正和他的心意,立刻大快朵頤,顏舞是最後點單的,也許要等很久,白夜的上來後,他把自己的那一份放在她眼前。如果拒絕他的,似乎就太見外了,顏舞心安理得的收下卻沒急著吃,而是看著他問:「你似乎很喜歡那位創始人。」
白夜正一口一口的喝著清酒,聞言偏頭看了她一眼抿唇糾正:「是敬重。能夠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一件事,並且奉獻出全部的熱情,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到的。當然這也是他能夠有今天成就的原因。」
「小野先生把這稱之為『職人』的精神。」莊嚴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還賊心不死的用眼睛一直飄向顏舞面前的那個壽司。
白夜笑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取了小碟子熟練地放了醬油和芥末。推到她的眼前,示意她快吃。
「喂,我只是眼饞而已,不會真的動手去搶啦,是不是看看也不行啊?」莊嚴以一種怨夫的口吻對白夜抱怨。
「他是怕你用眼神把食物荼毒了!」顏舞說著拿起眼前的壽司咬了一口,魚的腥味還在可是味道卻非常鮮美,魷魚的肉不似別的壽司吃上去像是明膠似的難以咀嚼,而是有嚼勁但卻非常柔軟,米飯的軟度剛剛好,近乎入口即化。她只吃了一口已經覺得此物只應天上有,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只為了一隻小小的壽司跑這麼遠。
「怎麼樣,好吃嗎。」莊嚴迫不及待地問,就好像這壽司是他做的似的。
顏舞想要回答,可剛才蘸的有點潦草,沒有注意有一小塊的芥末黏在了壽司的尾部,於是終於被嗆住了。張不開口就算了,眼睛裡蓄滿了眼淚。顏舞慌亂中抓了杯子一口喝下去,竟然是白夜剛剛倒的清酒。
一時間手忙腳亂,還是白夜鎮定地把清水放在她的手裡,看著她仰頭一口喝下去,又為她倒了一杯,示意她慢點喝。
顏舞一邊捂著嘴巴,一邊淚流滿面地想,自己似乎又出醜了。
等她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拿了白夜遞過來的抽紙擦眼淚,就聽他低笑一聲,帶著寵溺的神情問她:「你急什麼。」
「不是,咳咳,不是著急……」顏舞用手在自己的眼前扇了扇道,「沒看到芥末放多了……」
「呦喂,夜你現在照顧人的功力見漲,剛才的一系列動作真是無微不至啊。果然是要嫁出去了嫁出去了。」莊嚴忘不了調侃兩人。
白夜卻笑了笑沒有說話。
顏舞的壽司上盤後,她推向白夜,白夜同莊嚴低聲說了兩句什麼,又將盤子推向莊嚴。莊嚴很開心地吃下那個壽司,剛剛入口,就被芥末嗆得淚流滿面。於是幾乎整間酒店都能夠聽見他的哀嚎:「白夜!你是不是把那一罐子的芥末都倒到我的碟子里了,偷襲我!」
顏舞先是一驚,後又看白夜的眼神,不由也笑了出來,側身在他的耳邊低聲問:「真的是你啊。」
他趁著莊嚴大口大口地喝水,不動聲色地對她眨眨眼睛。
那種一本正經惡作劇的樣子,實在是很迷人。
顏舞抿著唇嘿嘿的笑,又問他:「你什麼時候弄的?放了多少芥末在上面?」
白夜不說話,只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拿出一瓶芥末放在桌上,顏舞抬眸去看那芥末明顯已經去了大半瓶。
可憐的莊嚴,終於享受到了來自白夜的惡意的報復心,整個晚餐下來,什麼都不想吃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喝水。
一場晚飯吃得兵荒馬亂,怨念叢生,但又快樂無比。
夜漸漸暗下來,酒店內燈火通明營造出另一個白晝。揮別莊嚴,顏舞挽住白夜的手臂踏著木板鋪就的道路回到19號別墅。
別墅越是在近前,她的心就越是慌亂。她還沒有忘記,19號別墅里那張獨一無二的KINGSIZE大床。在如此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她認為自己緊張的很有道理卻又想不出辦法紓解。現在他們已經是訂婚的人了,可是她好像還沒有真正的找到那種感覺。
不知不覺的來到別墅前,白夜開門走了進去。顏舞跟在白夜的身後腳步竟然頓了頓。他感覺到了,轉頭頗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閑談似的同她講:「樓上有準備好的浴衣和木屐,待會兒泡溫泉可以穿。」
顏舞「喔」了一聲,放開他的手臂往前走兩步就要上樓。
白夜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抬起眼睛去看她的眼眸,許久忽然笑了一下說:「剛吃了飯,要等一下再去。只是提醒你罷了。」
只是一個尋常的笑容而已,她卻再一次心猿意馬,這才發現與他同處一室時真正的壓力。顏舞又低低地「喔」了一聲,率先走向沙發那邊,拿著遙控器開始切換頻道。
出人意料的,白夜並沒有坐過來,而是走到了地台那邊的圍棋桌前。
顏舞雖然面朝著電視機,但是眼睛卻不由自主的跟著白夜。見他在地台前站了一會兒,忽然在一側的蒲團上,開始端詳眼前的棋局。
「會不會下棋?」他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兒,抬起頭問她。
顏舞猝防不及,同他的目光撞了正著。最後乾脆不閃躲,站起身徑直的走過去,搖搖頭說:「不會,你會嗎?」
「一點點。」他說著再次垂頭看向棋盤,伸出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執了一枚黑子在木質的棋盤上敲了兩下,「啪嗒」一聲放在了棋盤上。
「這些都是你之前下過的?和莊嚴?」她好奇的問。
「不,」白夜慢慢的搖頭,「這是酒店刻意布好的開局。三三,星,天元。」
顏舞對圍棋一竅不通,完全聽不懂這三個名詞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能呆立在一旁看他自己同自己下棋。
他下了一會兒,看她還在身邊站著,故意開口問:「為什麼不去看電視。」
「看你的樣子太神奇了,所以想圍觀一下。」她不無幽默地說,接著又忍不住問,「你從小生活的環境還有機會學習圍棋?」
「不是從小學的,」他淡淡地說,「記得江口相介嗎?」
顏舞「嗯」了一聲點頭:「他教你的?」
「算是吧。」他說著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以前在北大時閑的無聊會同他玩一玩。」
「所以,你為什麼會喜歡圍棋?」她坐好後問他。
「因為這種簡單的二元對立幾乎逼近世界的本質。」他說得利落。
「呃……」顏舞把這句充滿哲理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又回味了一遍,還是覺得有點似懂非懂,在他熱切的目光里嘗試著消化,「就類似於陰陽的調和?」
接下來的半分鐘內,白夜只看著她不說話。室內的靜默幾乎要把她的自信全部壓倒,就在她尷尬得無地自容想要開口時。白夜忽然將手裡的棋子「啪」的一聲擲回到木盒裡,一本正經地問她:「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他這是給了好大一個台階讓她下。顏舞立刻點頭如搗蒜。卻在下一秒被他扣住自己的後腦,壓上來親吻。
顏舞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躲,他的唇只掃過她的鼻尖,就放開了她。接著又聽他低低的笑出聲來看著她,一雙眼睛深不見底。
她好像明白了他剛才故弄玄虛的原因,忍不住叫道:「你是故意的!」
「你坐得太遠,」白夜眼中的笑意就像是初春的雨水滴落在安靜的池塘里,不停地泛著漣漪,「於是只好想個辦法吸引你自投羅網。」
這樣處心積慮的一件事,又被他說得那樣雲淡風輕,顏舞獃獃看了他老半天,竟然接不上一句話來。
白夜笑容斂後,兩人對視許久,他的臉再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