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威爾說過這樣的話讓顏舞有些意外,但是想一想,他既然一直隨行此番沒出現她一定會問,也不算是有什麼預言的能力,於是回答:「這是人之常情。」她頓了頓又說,「相反的,不問才奇怪,還有莊嚴,似乎好久沒有見過他了。」她說著眼睛望向窗外,又轉過臉來問他,「為什麼你開車不放音樂?」
「因為沒有法律規定要放。」白夜故意板著一張臉回答。
顏舞斜睨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其實從她的心理角度,這是這些莫名其妙的小孤僻才讓她覺得他真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她許久沒說話只偏頭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就聽到白夜幾乎是自顧自的解釋:「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母親在非洲的草原上拍攝野生動物,那時候的她開著一輛破舊的SUV帶著我跟白雨到處跑,也許是怕驚擾到野生動物,她從來不放音樂,這一點潛移默化,後來也成為了我的習慣。」
「那你母親她現在還在做這個工作嗎?」顏舞所能想像的攝影師就像是國家地理雜誌的那些專業攝影家,況且還是一個女人,一定非常帥氣。
「她可能不在了。」白夜的聲音並沒有太大的波動,由於他帶著墨鏡,顏舞看不出他現在的神色。但是那句「不在了」的意思,她大概能夠了解。
「其實……」她乾澀的動了一下喉頭,「你不必向我解釋這麼多的。」
他沉吟了一下,彎起唇角,兀自解釋:「我以為你在生氣。」
她張了張嘴巴,一時語塞。沒有想過他向她說出這一切,僅僅是因為這一個簡單的理由。
「我……都習慣了,其實你不用解釋的。」她想起之前種種不禁莞爾,「最開始的你還真是不太好相處啊。」
「是嗎?」他瞥她一眼。
「嗯……」顏舞抿唇鄭重其事的點頭。
「現在呢?」他問。
「現在?」她拖了很長的聲音,對著他笑著搖頭,「不知道,哈哈。」
事實上白夜說話的方式顏舞現在已經非常能夠接受了,況且他也並不會真的說出一些傷人的話,後來她才發現,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好像是在用某種奇怪的方式同她調情,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這麼傲嬌的戀愛方式。
想到白夜母親的事,她的臉上浮現一種悲傷的表情。白夜發現了,竟然主動安慰她:「富士山每年都會有開山儀式,會有許多登山愛好者來攀登,那一年我母親也來了,接著就是失蹤,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尋找,但是始終無法找到她的人。有人說富士山有著不一樣的能量磁場,很容易讓人迷失方向。她一向是個熱衷於野外運動的人,風險一直存在。」
她垂下頭去:「你的心態比我好,有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還沒能夠接受母親去世的事實。也許是因為離得遠,所以我總會有種錯覺如果我回國,她就會在那裡。這也許就是我在法國這麼多年沒有再回去的原因,因為我覺得如果我不回去,她就好像永遠都在那個城市等著我。而我一旦回國這個想像就會完全破滅了。」
她正說著,就覺得手上溫熱,白夜開車之餘,伸手拍了拍覆上她的手背。她看了看時間,按照計畫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到達輕井澤,她不希望兩個人一起沉浸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中,於是往上坐了坐,深呼吸一口氣振奮精神:「讓我們來說點別的吧,比如,你的攝影技術是不是很好,我是說基因遺傳什麼的?」
這話題分明轉移得不夠徹底,不過白夜看得出她已經很努力,並不介意地笑一笑,卻是答非所問:「如果不是重新回到了英國,我寧願在非洲的大草原上跟動物們在一起。」
「可是我覺得動物的世界很血腥。」她已經許久沒看過動物世界之類的節目,但是小時候對於這個節目的印象還一直存在。野獸之間相互廝殺的場面真實可見,如果直觀的去看一定很可怕。
白夜搖搖頭,不同意她的觀點:「其實動物的世界非常單純,他們只關注最原始的東西吃飽或者是繁衍,許多大型動物會在漸漸老去之後找一天離開集體,找到一個角落慢慢地死去。它們順應著這個世界最原始的規律,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不要求更多,更不想要改變大自然。」白夜說到這裡頓了頓慢慢的道,「真正貪婪的是人類。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得到了更多,還想要再多加一些,對於地球一味的索取,不知停止,排擠其它生物生存的空間,甚至為了自身的利益進行毫不留情的屠殺……」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住,兀自一笑:「算了,不說這個了。」
「不啊,我想聽。」顏舞道,「很少聽你說這些,我覺得很有趣。我記得麗薩曾經說過,你還是反盜獵組織的一員?是興趣還是……」
關於他的謎團太多,還好她很耐心,想要一點一點地了解。
白夜偏頭看她一眼,發現她是真的想聽,於是認真地回答:「只是很想做一些事情罷了,單純地說『興趣』似乎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形容,」他揚起下巴又道,「小時候,我就同野生動物為伴。他們對我而言就像是家人一樣。等我長大漸漸知道,每一年,死在盜獵者手上的野生動物有很多。如果你親眼見過那些畫面,就知道他們有多殘忍。」
「唔,」顏舞點點頭,「麗薩跟我說過辛巴威的大象投毒事件……」
「那還不是最慘的,」白夜說,「我記得在喀麥隆,我媽媽曾經跟拍過的一個象群,2006年的時候曾經遭到了大規模的屠殺,盜獵者的隊伍估計有50人以上,裝備精良,組織嚴密,他們把草原當成了淘金的勝地,儘可能的掠奪。當我們收到消息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大象們幾乎是被原地肢解,他們屍體被切割成部分散落在草叢裡,因為天氣熱,屍體迅速的腐爛,發出惡臭,周圍徘徊著飢腸轆轆的獵狗和禿鷲,甚至有些小象也沒有能夠逃脫屠戮的命運,目光所及之處慘不忍睹,那個時候我就對自己說,只要我活著,一定要跟那些人鬥爭到底,不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
他說到這裡,竟然有些不忍繼續。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那種場面如果看過,」她嘆了口氣,慢慢的說,「應該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吧。但是象牙的買賣利潤巨大想要完全地禁止好像也不可能。」
此時此刻,腦子裡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那個好多明星參加製作的公益廣告。還有那句耳熟能詳的廣告詞「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
「是很難,」白夜頷首,「但是總要有人去做。值得慶幸的是,盜獵者和反盜獵者之間的關係是此消彼長的。有人殺害也就會有人去保護,現在非洲許多國家的政府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人類向大自然索取了那麼多,不能夠回報的話那麼最低限度地是要給予保護,才能夠保證生態的和諧發展。」
話題的開始顏舞並沒有想到,她會同他就著這個話題說了這麼多。之前在酒庄聽麗薩說起他與盜獵者對峙的場景,她只是通過簡單的想像覺得那時候的他非常帥氣,就像是電影明星,卻沒有預料到這個男人的帥氣不是來自於他的樣貌、財勢或者是所做的那些她從未想過的事,而是另外一種內在的東西。如今在顏舞的眼裡,他的魅力恰恰是來自於他的善良和天性中的悲天憫人的一部分。從不外示,偶然展現,卻如此動人。
說話間輕井澤就到了,車子從大路拐入小道,駛入了一個小樹林般的地方停了下來,白夜停好車示意她坐著別動,自己下車去為她開車門。好在白夜臨行前提醒她帶衣服,顏舞在車裡穿上厚厚的外套在他的幫助下下了車。一陣植物的清新味道撲鼻而來。他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走過一條狹窄的小徑,十分鐘後豁然開朗,一棟設計十分别致的小住宅出現在他們眼前。
並非是她來之前所想像的豪華別墅,而是三個卷形的住宅在眼前次第展開,像是蝸牛背在身上的小小房子,它與周圍樹林的環境形成了一種對比,同時建築的色調又與樹林遠近深淺不同的綠色有著某種形式上的統一,感覺十分新鮮有趣。
她不解回頭去看白夜。只見他走上前來,攬住她的肩頭偏頭對她說:「這是我媽媽設計的住宅,沒有任何空調設施卻冬暖夏涼。只可惜工人們按照她的圖紙建好了,她卻沒機會來住。」
怪不得,他在晨光中說起這個產業時,心眼會閃過那樣的眼神。雖然能夠很理智的看待母親的失蹤,但是想要從心理上完全接受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吧。顏舞想到這裡,心裡泛起一陣疼惜,忽然伸手圈住他的腰,將他完全的抱住。白夜的停頓了幾秒,很快也伸出手去抱住她。
許久,兩人分開,白夜對她道:「這裡有一個寶物,幫我找找看。」
他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牛皮紙,上面畫著奇怪的圖案。
「藏寶圖?」顏舞偏頭問他。
白夜一笑:「也可以這麼說。」接著他指了指她左手無名指的戒指,「還記得我跟你說,我的那一隻還沒找到嗎?也許就在這裡。」
「真的?」她記得白夜為她戴戒指的時候曾經說過,自己的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