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顧先生帶你去啊。」顏舞想也不想地回答,那個顧昔年看上去並不比白夜的地位低,白夜常說幾大家族,他明顯是另外一個家族首腦式的人物,所以應該很有錢吧。
「他啊,」甄心嘆了口氣又撇撇嘴巴,「他是不會答應的。我覺得,他希望我永遠在一個地方待著才好。如果我反抗,他就會告訴我,這樣才是對我最好最安全的。說的好像天經地義。但是其實,他是不希望我在他身邊礙事。我都知道的。」甄心又向她攤開手掌,示意顏舞把鉛筆遞給自己。
「但是你比較喜歡自由,可他不想讓人出去看看?」顏舞明白了她的意思,將手裡的鉛筆遞過去。
「也……不是。」甄心翻到空白的一頁,開始用鉛筆在上面塗抹,正好有一縷長發掉了下來,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露出挺翹的鼻尖,良久,她微不可見地皺了皺小鼻子,「其實比起來自由,我更喜歡他。他如果能陪著我一直待在一個地方,我也可以一輩子都不移動。就像是一棵樹。」
多麼堅定而又幼稚地回答。顏舞莞爾。
「但是……」甄心停筆,看著前方語氣忽然轉折。
「但是?」顏舞奇怪地看著她。
「他是不會為我停留的,」甄心的表情一瞬間的黯淡下來,「他最愛的那個人,不是我。所以他永遠也不會為我停下來。他只會很溫柔地待我,看著我長大,看著我走向婚禮的禮堂,甚至把我的手放在別人的手裡。他是不會娶我的……」
顏舞的心動了動,十六七歲的女孩,已經會考慮這個問題了嗎?
還真是早熟呢。不過轉念一想,大多數女孩在很小的時候都會幻想自己穿上婚紗吧。
甄心悵然的說完,手裡的鉛筆又開始移動,顏舞怔怔地看了她許久,最後將目光轉移到她的素描本上,才發現甄心一筆一划用心畫出來的是那個叫做顧昔年的男人的側臉。她應該沒學過專業的素描,所以筆法十分笨拙,但是畫像卻有十二分的傳神,讓專業的顏舞忍不住驚呼:「你是怎麼做到的?畫的這麼像?」
「我從小到大,只會畫這個而已。」甄心彎起眼角,把速寫本和筆都交到她的手裡,「很奇怪吧,雖然他對我說他不會和我在一起,但是我還是決定這輩子一定要愛他這一個絕對不會愛我的人。顏舞姐姐,我是不是很傻?」
這個女孩看上去,只有很小很小的年紀。但是她說出「愛」這個字眼時,眼神卻是那麼的堅定。顏舞的心裡有什麼被觸動了,她慢慢的合上速寫本嘆了一口氣道:「愛情也許就是這樣吧,越是清醒地知道不可能,就越是奮不顧身。」
顏舞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了那日顧昔年看著甄心的眼神,人就算是再會偽裝,眼神總也是騙不了別人,當顧昔年看著甄心時,她完全能夠感覺得到那種萬中無一的疼惜,她垂眸想了一下,開口:「其實……」
「甄心。」
這個時候有人打斷了她的話,這個聲音其實沒什麼特別之處,就像是顧昔年這個人一樣,但是仔細聽,你會覺得聲音的主人是個非常沉著、冷靜的人,因為你很難從他的發音里聽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甄心聽到那個聲音肩膀微微一震,隨即唇角向上彎了一下,回頭看他時,又變得面無表情。
原來甄心她在賭氣啊。
坐在她身邊的顏舞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過沒拆穿。她也跟著回頭看,顧昔年的身邊又走出一個人來,是白夜。他似乎並不意外在這裡看到顏舞,而是揣著口袋來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顏舞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不由偏頭看了甄心一眼,還沒來得及猶豫,已經被白夜拉起來擁入懷裡。
「今天又畫什麼好東西了?」他笑著去搶她手裡的速寫本,顏舞沒拿好,本子掉在地上,正好翻到了甄心畫的那一頁。
四人俱是一怔。
白夜垂頭看著那張畫像,很快又笑了一下,目光對定顧昔年:「看來這裡會畫畫的,不止是我的未婚妻。」
甄心看到自己被暴露了,更是心慌意亂,立刻站起,想跑,卻被顧昔年攬住腰身,直接橫抱了起來以一種告誡的口氣道:「我說過很多次,你的身體還沒有全好,不要到處亂跑,這樣會留下病根。」
他說完,向在場的另外兩位點點頭,就抱著人走遠了。
廊道下很快又安靜下來,顏舞彎下腰身要去撿速寫本,白夜卻擋了她一下,俯身把本子撿了起來。
「甄心沒什麼吧?」顏舞有點擔心的看著那兩個人消失的方向。
白夜笑了一聲,用手指扳正她的臉,強迫她看向自己:「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為什麼?」顏舞並沒有想太多,而是將自己心裡的疑問直接問了出來。
白夜笑了,唇角掛著一絲無奈。都說女人敏感,他的未婚妻好像在這方面跟別人差了一個等級:「因為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他淡淡地說。
「什麼特別的日子?」顏舞在腦海里將日期迅速的過了一遍,還是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她看向白夜,發現他的眼睛又變成了墨色,很仔細地看著她的臉,顏舞不由狐疑地問:「我臉上怎麼了,有鉛筆的痕迹?」她說著還抬手去擦,被白夜一把捉住。
「不是,」他悶聲的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輕薄的語氣在她的耳邊吹氣,「我又想吻你了。」
這個人……顏舞對他忽如其來的熱情無言以對,這裡明明是比之前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險的地區,奇怪的是,白夜居然出奇的放鬆起來。有那麼幾個瞬間,她甚至覺得,他這樣做是故意給什麼人看的。
不過,她並沒有問,因為她知道即便是問清楚了,她依然幫不上什麼忙。現在的她對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不去拖累。即便是看上去這麼簡單的一點,她還是覺得有些吃力。
白夜說的是真的,夜幕降臨之前川端家就有人送了和服過來,雖然她從未穿過,不過主家的熱情卻依然不減。顏舞看著那身淡粉色的衣裳,有點猶豫。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你還沒有告訴我。」她問白夜。
白夜似乎特別喜歡清酒,他坐在她房間里一杯接一杯的喝著就像是不會醉。
「怎麼?不喜歡和服嗎?」白夜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著托盤上的衣服,幽幽地問。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點民族情節。而且,我母親在世時,每年我生日都會陪我去照相館拍一張照片留念,」顏舞的手指划過托盤的邊緣笑著說,「有一年就穿了和服照相,爸爸替我去取照片,回來就很嚴肅地問我為什麼要穿日本的人衣服拍照。」
她說著,不由揚起唇角。現在說起來不過是件很小的事,卻是她為數不多的記憶中的一件。此刻拿出來講,那畫面歷歷在目,父母的臉龐上都像是鎏了金,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日子,再平淡的歲月,也是最美的時光。
「哦」他醉眼朦朧,忽然想起來,「民族情結?」
「嗯,」她笑一笑,「不過,這樣的情緒,你應該不會有吧?在國外待了那麼久,界限似乎也會淡了許多,何況按照他的說法,他根本只在北大上學時在中國逗留過一段時日。」她想著,托起腮慢慢地看向他,心裡感慨,這個男人可真是好看啊,他穿著舒服的便裝,樣子看上去慵懶又隨意,連堅硬的歐式線條都被他此時的神態柔化了。
「如果不想我毀掉你的唇彩,」白夜狀似不經意地說,「就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顏舞的臉,頃刻就紅了,乾乾地咳嗽一下,又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那身和服轉換話題問他:「如果不穿這個,我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嗎?」
「也許吧。」白夜笑了一下,看向門外,大約半分鐘後,諾威爾居然拎著一件衣服走了進來,腋下還夾了一隻盒子。顏舞掃了一眼,判斷那應該是一雙鞋子,隨即訝然:「你之前就知道我不想穿和服?」
白夜不語,示意諾威爾將服裝給顏舞,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我記性其實還不錯。你又有先例。」
這麼浪漫的事情,他做起來似乎全然沒有什麼浪漫的表情,卻總覺得是在嫌棄她的挑剔。
「去試試看吧。」他打斷了她的怔忡,提醒。
「好。」顏舞笑眯眯抱住諾威爾遞過來的衣服往裡面去,放在床上打開外包裝來看才發現那是一件好看的禮服,設計非常獨特,裁剪的線條之間還有些旗袍的餘韻在,雖然不是正統的旗袍,卻一眼就知道是中國風的衣裳。全服以藍色為底色,上面用白色的絲線勾勒出錦繡卻不張揚的圖案,肩部的設計較之傳統的樣式稍有修改,用優雅的裁剪手法留出肩部,領子保留高度剛巧掐住下巴。
顏舞或許並不算是漂亮,但是她的長相很有東方色彩。而且有著中國女性特有的尖尖的下頜、優雅的長頸、漂亮的窄肩和纖細的柳腰,旗袍於她而言幾乎是最佳的選擇。她小心地穿上衣服,尺寸竟然一點都不差,顏舞穿好了在鏡子前照了許久,才慢慢走出來。白夜聽到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