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詭異的庭院 第二節

顧昔年的腳步只微微頓了頓沒有回頭,反而是他的隨從在出門後又反身站好在門的另一邊對著顏舞深深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午飯前,莊嚴居然打電話過來,顏舞忙將這件事說給他聽,沒想到他在聽到「顧昔年」這三個字時竟吃了一驚,沉吟數秒後才忍不住喃喃低語:「沒想到他親自去了。」

這邊的顏舞有點疑惑不禁問道:「這個人很厲害么?」

聽莊嚴的口氣,這人的身份地位似乎比她想像的還要高。她坐在榻榻米上看著廊外,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甚至伴有隱隱的雷聲。

「嗯,」莊嚴略微遲疑之後便開始嘗試解釋,「你看過那個很著名的影片《教父》嗎?」

顏舞低低地應了一聲,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

「簡單而言,在台灣的顧昔年就屬於那種角色。雖然沒那個誇張,但是顧家生意做得極大。」莊嚴接著說。

已經不用往下再問,顏舞靜默,無論是那本書還是影片都曾經給她很深的震撼,不喜歡的人看不下去,但是喜歡的人則能從中看出深意。其實她從小就會想,也許在她生活的這個空間的另一面還有存在著一種不為人知的世界,有著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和遊戲規則。現下無論是她認識的白夜或者是顧昔年,似乎得到了這種認證。時至今日她還記得馬龍白蘭度扮演的那位教父。有人形容他總是面無表情,背後卻潛藏著不可忽視的力量。有一種優雅的狂暴、平靜的殘忍、絕美的邪惡,如同毒蛇與猛虎的混合體。

現在想起來,這樣的形容,套在顧昔年身上似乎也並無違和。只是那樣的一個人,居然會為一個小姑娘如此鄭重地向她道謝,這麼看來,這位叫做甄心的女孩對他而言一定很重要。

「我們已經訂好了機票,再過兩天就可以匯合。」莊嚴轉移話題,說到這裡,語氣輕快,「你做的這件事對我們是件好事,至少在談生意的時候,顧昔年不會為難我們了。」

「那麼,我算是做對了?」她的臉上顯露出些許的喜色。

「是啊,你絕對是幫了大忙了!等見到白夜記得要求加薪哦。」莊嚴俏皮地說。

顏舞聽他如是回答,便順水推舟,裝作不經意地問起白夜的事:「那天,他為什麼會被限制出境啊?」

「那個啊,」莊嚴頓了頓言道:「只是小事了,有人買通了在克魯格國家公園被抓的盜獵者,指證夜是幕後黑手,操縱犀牛皮的買賣,驚動了當地的政府,限制出境已經算是好的了。不過,這完全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這麼簡單?」顏舞有點不敢相信。

「對啊,就是這麼簡單。」莊嚴說著不眨眼的謊話。

其實這裡面暗藏著太多的利益牽扯,比如白憶遲的參與,或者是朱麗葉有意無意的透漏消息,又或者,還可能有白蕭然有意無意的某種縱容。白憶遲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喪失了繼承人的身份,白蕭然執意召回白夜讓他認祖歸宗,讓整個白家都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各方的利益都受到了牽扯。作為一個合格的繼承者,白夜的任務就是不能夠在接手白家之前變成炮灰。至於他怎麼保護自己,憑藉什麼支撐,無人會管。然而打電話之前,白夜對莊嚴交代的很明白,這種事別的人沒必要知道的太多。莊嚴當然明白他指的是顏舞。

顏舞注意到這一次白夜並沒有親自接電話,雖然莊嚴的說法毫無漏洞,但是總讓人覺得事件非同尋常。

出席午餐時,顏舞並沒有換上和服,而是穿了一條灰色的過膝連衣裙。織子從那天后沒有再跟著她,而是換了另外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女人菊子,她一路跟在她的身後,她無心再看風景。日本的旅程只是剛剛開了個頭,已經感覺到了一種潛在的張力,所見所聞,和接觸到的人,都非她之前能夠想像。只是短短的時間內,就讓她覺得自己在遇到白夜之前的生活已經悄然遠去。

她們在很長的迴廊下穿行,許久後,到了一個類似主屋的地方。屋門是敞開的,在近門口的位置跪坐著兩個人,穿的也是藏青色和服,腰間還別著長長的武士刀,再往裡去,兩邊分別擺上了桌子,上面放著幾碟小冷盤、時令的水果,和琺琅藍勾蓮的八寶攢盒,十分精緻,應該都是給客人們準備的。顏舞是第一個來的,她慢慢走進去,看到屋子的最深處坐著一個人,那個人瘦而白,有點病怏怏的,可是眉眼卻特別出眾,他年齡看上去並不大,一直在不停地咳嗽,在他的身後放著繪著兩隻白孔雀共舞的錦繡屏風。

這就是這家的主人嗎?

顏舞看著她腦海里立刻顯出了白蕭然和顧昔年兩個人的樣子。無論是從氣度還是外表,眼前的這個人絕對不能同那兩位相提並論。

「你就是顏舞小姐吧,失禮了,請坐。」他用的是依然是中文,雖然發音有些奇怪,但使用卻相當的流利。

顏舞的位置被安排在右邊下手。從來到這裡開始她就無聊得試圖用一種影視劇的思維催眠自己,告訴自己她所處的環境就在一個寫好的劇本里,只要按照自己的角色演好台本就可以了。

作為「白夜的未婚妻」她很禮貌地謝過了主人後坐下。

奇怪的是,顧昔年並沒有親自來,來的是跟在顧昔年身後的那個人。

「發生在貴賓身上的事,我會親自,咳咳,處理的……」人還沒有來齊,那個坐在主桌後的人像是同他們閑聊似的說。

顏舞張張嘴,看向顧昔年的手下。那人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別的話。

屋主人的那種咳嗽,絕對不是簡單的感染風寒。

最後來的兩個人一個姓厲,一個姓庄,顏舞仔細觀察了一下,只看氣質、風度這兩位也似乎都不是真正的大老闆。

平靜的晚宴後顏舞同那位厲姓的客人並肩往外走,剛出了門那位先生以一種漫不經心的表情問:「你就是白夜的未婚妻?」

她看著對方,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陡然上升,一時間竟不知該怎樣回答。

倒是走在她身側的那位顧先生忽然轉臉問:「顏舞小姐,你願意去看看我們家小姐嗎?我們就住在前面不遠處。」

他的語調十分柔和,看著她的表情誠懇而真摯,並且帶著某種不動聲色的關心。風從她的指尖滑過,她對著那位厲先生點點頭道:「我還有事,先過去了。」

心裡很感激顧昔年手下的解圍。

走至一半她才想起問對方:「請問你怎麼稱呼?」

「顧方。」對方簡潔地回答,接著又道,「我家小姐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的,事實上從她醒來之後就一直吵著想要親自對你道謝。只是礙於她的身體,不太方便走動,所以少爺就沒有允許。」

這話,說的十足十的周到。

「不,不需要的。其實我本來也想要去看看她。確定她是否沒事。」顏舞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跟著顧方的身後走,大宅的迴廊也有九曲十八彎,他們很快來到另一個別院,這個地方的景觀更加的日式,那些山水的景緻讓人讚歎,這所宅子的主人似乎很貪心,想要將天下的山水都容於這裡。

等他們到的時候,顧昔年正站在廊下抽煙。因為聞不慣煙味她對抽煙的人無甚好感,然而這個人不同,她覺得她從未見過有人能夠抽煙抽的那麼好看,倜儻風流。

顧昔年很快發現了他們,他似乎並未對顏舞的出現覺得奇怪,而是夾著香煙遠遠地朝著她點了點頭。顏舞看著他,耳邊再次響起了莊嚴的話,她的目光很自然的轉移到他夾煙的手上,那樣乾淨的一雙手很難讓人想像出莊嚴給出的關於他身份的暗示。

顏舞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她忽然想起白夜,幾天不見,對他的思念卻不由自主地加深。他在哪裡,怎麼樣了?真的平安無事?還只是在安慰她?白夜似乎跟他們很不同,雖然看上去有著同樣的冷漠孤傲,但是因為她對他了解的加深,會將這種錯覺稀釋,轉而感受到他傲嬌性格背後的溫暖和細心。

身邊的顧方比顏舞走快了兩步,垂頭在顧昔年身邊低聲說了兩句,等她走到跟前的時候,顧昔年已經直起身來以盡量溫和的語調說:「你來她一定會很開心。」

大約是因為她救了甄心,他們都太客氣了,顏舞點點頭,只得很不好意思地笑。

進屋前有三個女僕走過來,一人雙手捧著煙灰缸,一個人捧著一盆清水,還有一個人捧著一杯白色的液體,味道聞上去應該是豆漿。顧昔年將煙掐滅洗乾淨手,原地站了一會兒,又端了豆漿親自將她領進去,才走到門邊,便聽到瓷器的碎裂聲。緊接著合式的推拉門被打開,有女僕從裡面清理出垃圾來見到他們二人行禮一邊小聲道歉,一邊低眉順目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很快顏舞的耳邊傳來那個男人輕微的嘆息,他走進去將豆漿放在枕邊,跪坐在女孩的身邊,因為身材高大,他幾乎把她全部擋住,而甄心本身也背對著外面不看任何人。

「有人來看你了。」他俯身到甄心的耳邊,聲音很低,說話像是情人間的呢喃,「是那位救了你的姐姐,你不是一直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