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突如其來的重擔 第三節

像是刻意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自信,朱麗葉又揚聲道:「翁帆嫁給80歲的楊振寧仍可以得到一個兒子。您不要告訴我,您現在就已經不行了。」

這恐怕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諷刺了吧。

她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但是卻沒有。

他看了她好久,目光深邃,他開口低聲喚她的名字:「即便我們會有一個孩子,即便那可能是個男孩。他也不可能會成為白家的繼承者。這一點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為什麼不能夠把現在的這個位置給小遲,而白夜又為什麼在二十多年遊離於家族的邊緣後重新回來,這些事情我想你嫁給我之前,早已經打聽清楚。朱麗葉,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很聰明。我個人也非常喜歡這種聰明,所以在明知道你背後的家族打的是什麼主意,也還是娶了你。但是,請不要把我的這種對於妻子的寵愛當作是某種形式的縱容。我這個人從不會縱容別人,包括我自己。有些話我對白夜說過,現在也要對你說,不管你們二人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你現在都是他的嫂嫂,這一點都不會改變,也無從改變。要學會接受自己現在的身份。」

明明還是那種記憶中很沉靜的目光,如今卻變得非常灼人。

「所以,」朱麗葉的聲音在發抖,「你早就知道,我們……」

「對,我知道你們之間曾經有過戀情,」白蕭然的口氣淡然地就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但是我更知道你的家族對於白家的支持是多麼的重要。所以我可以不介意。他們這樣的訓練你,二十多年的培養只為了讓你嫁給一個對家族更有利的人,所以這個人一開始就不會是白夜,也不可能是他,對不對?你選擇了我,就算是跟白夜之間到此為止。至於以後,我只能說,這就是命運。你以為你有選擇權,但是最後終會發現我們每個人,不過是命運的輪盤中無法自控的棋子罷了。」

朱麗葉愕然,原來所有的自作聰明,原來從一開始都不過是在他眼皮下自導自演的醜劇。

她的肩膀無法自制地抖動,聲音也不穩:「你什麼都知道,還是決定娶我?白蕭然,你難道就不害怕么?」朱麗葉怔忡之後,忽然殘忍地微笑起來。

白蕭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在用她同白夜之間的感情來威脅自己。但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她說:「不。」

朱麗葉愕然:「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笑一笑,並不否認:「一個人是不是在愛著另一個人,其實很容易看的出來。」他慢慢抬手整理了一下文檔,走出來拍了拍她的肩頭,「只要看兩個人對視的眼神,便會明白了。」

「你同意白夜和那個女人?!」朱麗葉不敢相信他的話。白家掌舵人的妻子,怎麼可能是那樣一個身份卑賤的女人?!她那麼平凡!

「我不同意,」白蕭然淡淡地道,「但若白夜堅持,我也沒什麼立場好反對。」

「你……」朱麗葉垂在身側的雙手,忽然握成了拳,久久無法移動。原本她同白憶遲刻意跟著白蕭然過來,是為了看一場好戲,看白夜不得不放手乖乖跟著白蕭然回英國。但是現在妥協的竟然是他白蕭然!

長長的指甲掐入手心的肉里,一片血色。

她不服!

第二天早上白夜同顏舞早早往機場趕,因為起得太早,顏舞的眼睛酸澀難忍,一路昏昏欲睡,耳邊只能聽到白夜翻閱資料的聲音,嘩啦嘩啦的,像是搖籃曲。此時她眯著眼睛,仍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輪廓想起同他的第一次相遇,恍若隔世。她一向不會看人,更不要說是對他。

白夜,白夜。

最初聽到他的名字,她總是在一個人發獃時忍不住覺得好笑。怎麼就會有這麼一個現代人叫這樣的名字。它太像是古代人名,而且像是一個孤獨的劍客,或者是如王家衛的《東邪西毒》里那個寂寞的張國榮,得到一杯醉生夢死的酒,最終卻不得不將那段想忘記的情帶進墳墓里。

她正出神,白夜在這個時候轉頭看她。

顏舞被抓了個正著,心跳若擂。如果現在轉過眼去,更會顯得心虛。她索性鼓起勇氣問他:「你知道王家衛嗎?」

無聊的問題。

她問出口後已經覺得後悔。

哪曾想他卻接過話頭:「那個華裔導演?」

顏舞的眼裡有些許的驚訝:「你居然知道?」

白夜的心情似乎不錯,只微微地笑了笑:「聊過一次。」

顏舞「嘎」了一聲,又很快地止住。經歷過之前的那些事,他這話聽起來並不像是在唬人。她一時間分了神,眼光看向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

「你想說什麼?」白夜闔上文件,看著她的側臉。

她轉過頭來看他。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她還常這樣,時不時地被他驚艷到。日光從窗戶射進來,打在他的臉上。他好像在對著自己笑,唇角並沒有上揚,可眼睛裡是有笑意的。可因為他的臉一半在陽光里,一半隱沒在陰影里,所以又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沒什麼啦。」她信口道,「剛才,忽然想起張國榮。就是那個,很漂亮的男演員啊。」

她試圖形容,但鎖了鎖眉頭,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白夜覺得逗,半帶揶揄地問:「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人?」

「不可以嗎?」她揚眉。

他故作沉思的模樣,眉頭擰在一起。

這種時候,忽然有種衝動,想要抬手撫平他的眉心。

顏舞狠狠的將自己的手藏在背後,這樣便不會被發現。

「會有男人喜歡這種形容嗎?」他問。

「總之,」她不想再同他糾纏這個問題,「小時候看《東邪西毒》並不太明白。後來長大了再看一遍,忽然覺得這是一部信息量很大的電影。」

這樣的時刻,同白夜聊電影,顏舞真覺得自己不合時宜。

「哦?」他竟很自然地整理手上的文件夾,「你很喜歡張國榮?」

「嗯,」她唇角抿起來,鄭重其事地點頭,「挺喜歡的。還有他在那部電影里西毒的那個角色。」

他聽到這裡,唔了唔,忽然轉了個彎問:「這些就是你剛才偷看我時想到的?」

啊,他是故意的!

顏舞的臉倏地紅掉了。

白夜像是沒看到似的,仍用尋常的口氣問道:「那麼張國榮在電影里是怎麼樣的人?」

「是,嗯,」雖然不想承認,可她知道白夜的意思。如果不回答一定會繼續捉弄到底,於是只好老老實實帶著濃濃的窘意,「這個人的性格很複雜,用一種表面上的剛強冷漠,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和柔情,最終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她回答時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想到那天下午在朱麗葉的房前看到的一切。

車子在這個時候停下來,司機下車為他們拉開車門。

從頭到尾,她在白夜眼裡看到的只有安靜,但也就是這種安靜帶有一絲絲的暖意,讓她有種被愛的錯覺,不由地怦然心動。她想說什麼,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

下車的那一刻,一切都曝露在太陽底下,剛才二人間那種前所未有的心靈靠近不復存在。

辦理好登記手續進關時她先走進去,身後的白夜卻被隔絕在海關的外面。嚴格說並不是「擋」那麼簡單,他過關的當口,機場內頓時警報聲大作,穿著制服高大的海關人員站起來,面色嚴肅用英語對白夜說:「對不起先生你被限制出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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