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刀直入地問

單刀直入地問(1)

「我家大,我爸媽晚上都呆他們自己房間不會出來。你先在我家樓道等著,等我先回家,安全的時候我發簡訊給你,開門讓你溜進來。然後明天一早,你早點走,他們保管不會知道的。」

「那我睡哪裡?」我單刀直入地問。

「睡……」他想了一下後說,「你想睡哪裡睡哪裡。」

「成。」我說。

我那天腦子八成是壞了,我就是有一種要做壞事的衝動,我壓根就管不住自己,我想起許弋那個風情萬種的母親,在心裡豪情萬丈地對自己說,黎吧啦,你可真有種,你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許弋帶著我回家,快到他家門口的時候,他回身跟我做了一個等待的手勢,上樓了。

他家在四樓,我坐在三樓和四樓和樓道間,把一條腿高高地支在樓道的欄杆上,又開始抽我的555.煙只剩下最後的一根了,我把煙盒捏碎了扔到樓梯下面,忽然想起不知道許弋這個乖孩子會不會有香煙,如果沒有,我該如果度過在他家的漫漫長夜呢。

正想著,手機響了。我把手機開到了靜音上面,所以沒有聲音,只有屏幕上「張漾」兩個字在不斷地閃爍。

我有些慌不迭地接了電話。

「你在哪裡?」他問我。

我咬著煙口齒不清地說:「我在許弋樓下,等他爸媽睡著了,再溜進他家門跟他共度良宵。」

「你敢!」張漾說。

「也許吧。」我說。

「來老地方,我在那裡等你。」張漾說完,把電話掛了。

我很慶幸,我那天沒有穿我的尖頭皮鞋。我把電話收起,從許弋家樓上跑下來,差不多是以百米沖剌的速度到達了那條小路。那條我熟悉的親愛的泥濘的小路,想到有我親愛的正在那裡等著我,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輕盈的鴿,耳邊呼呼的風是我無端生出的翅膀。

他真的在那裡。

我停下我的腳步,平息我急促的呼吸,慢慢地走近他。

我沒出息地害怕,怕是一場夢。

「嗨。」他又戴了他的鴨舌帽,靠在牆邊,跟我打招呼。

「嗨。」我伸出我的手掌在空氣中擊了一下,樣子傻得要命。

他朝我勾了勾手指,我像孩子手中彈出的玻璃球於瞬間沖入他的懷裡,抱住他我就再也不願意放手,管他天崩,管他地裂,管他天崩地裂。

「吧啦。」張漾在我耳邊說,「我發現,我真的有些愛上你了。」

我閉上眼睛,不答他。

我在心裡驕傲地想:當然,當然。

「我想跟你好好聊聊。」張漾說,「我只是苦於沒有地方。」

「你跟我來!」我從他懷裡掙脫,拉著他的手一路往前小跑,跑了一小會兒後他停下來問我說:「喂,你要帶我去哪裡?」

「噓!」我回身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向他做噤聲的手勢。他攬過我的腰,開始用力地吻我。

「吧啦,吧啦。」他說,「我愛上你,我現在不能允許你和別人在一起,絕不允許!」

「好的好的。」我像哄幼兒園的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背,「我再也不跟別人在一起,我保證。」

「好。」他點著頭問我,「你想去哪裡?」

「走,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我牽住他的手一路往前跑,跑到一半的時候,他放開,反過來握住我的,調皮地笑著說:「這樣我習慣些。」

「都是你主動牽女孩的手嗎?」

「不,我從不主動。」他酷酷地答。

冬天的月光下,他的表情讓我放不下,內心溫溫熱熱地起伏不定。我們就這樣牽著手,來到了我經常去的郊外的那幢廢棄的無人居住的房子。

我先熟門熟路地爬上了房頂,張漾緊跟著我上來。他有些奇怪地問我說:「你怎麼找到這裡的,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

「這裡以前是個手工作坊,後來不做了,房子就空在這裡,裡面啥也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喜歡跑這裡來,一個人在房頂坐著。」

「那你現在呢,心情好不好?」張漾問我,一面問一面伸出手來撥弄了一下我擋住眼睛的長髮。

我當著他的面把凌亂的頭髮散開來,用手重新整理了一下,再紮起來。

他兩眼發直地看著我咬著橡皮筋扎頭髮的樣子,我騰出手來打他一下說:「看什麼看!」

他歪嘴笑一下,在房頂上坐下來,看遠方的天。

我把手機拿出來看,關到靜音的手機有十個未接電話,都是許弋的,還有一個簡訊:「你去哪裡了,我想馬上見到你,你快來,好不好?」

單刀直入地問(2)

我沒理,索性關了機,在張漾的身邊坐下:「說吧,想跟我聊一些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挺壞的?」他開門見山。

「有點。」我說,「就快趕上我了。」

「我不覺得你壞。」他說,「我真的沒想到,你今天會是第一次。」

「哎,」我說,「這種事還是不要提的好,彆扭。」

「你後悔嗎?」他問我。

「當然不。」我笑著說。

「為什麼?」他轉過頭看我,目光如炬。

我乖乖地答:「我愛你,張漾,你對我充滿誘惑,從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

「你與眾不同。」張漾說,「要知道,我一開始只是想利用你。」

「我願意被你利用。」

「也許這事會害了你。」

「被你害,就算是害死,我也是含笑九泉。」

「吧啦,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你是第一個讓我有傾訴慾望的女生。」

「那就說吧。」我靠近他,感覺到他的體溫,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臉上來回地遊動,他把我的手拿下來,放在他的胸口,我彷彿觸摸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地不停止地,在為我而跳動,我幸福得無以復加的時候,聽到張漾對我說:「其實,我一生下來,就是一個不幸福的孩子。」

「為什麼呢?」我輕聲問。

「二歲的時候,我媽媽拋棄了我,還有我爸爸,跟別的男人結婚了。」

「那有什麼呢?」我勸他,「我爸媽一起拋棄了我,去了國外。」

「我寧願她去國外,在我看不到感覺不到的地方,可是你知道嗎,她就呆在這裡,卻把愛給了別的人。她可以恨我的父親,我不明白,為什麼連她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孩子,她也會恨,你說,天下有這樣的母親嗎?」

我忽然想起來:「對了,我今晚打電話給你,是你爸爸接的。」

張漾說,「應該是吧,他不管我的事的。」

「你媽媽,她究竟去了哪裡?」

張漾坐下一點點,把我摟緊一些些,對我說:「你聽好了,我的母親,現在就是許弋的母親,許弋和我一樣大的時候,我媽媽嫌我爸爸窮,愛上了許弋的爸爸,就離開我和我們嫁給了他。」

怪不得!

我問:「那許弋的媽媽呢?」

張漾冷笑著說:「許弋的父親是個痞子,那個可憐的女人,聽說拿了一筆錢,就回農村去了。」

「所以……」我顫聲說,「你的媽媽就成了許弋的媽媽?」

「不可思議是吧?」張漾說,「我從沒想過,天下會有這樣子的母親,我從小學的時候就和許弋是同學,她來參加許弋的家長會,看到我的時候,眼睛都不抬一下。許弋也總是那麼假假的乖巧,什麼都爭當第一,我實在忍無可忍,我每一天都在想,如何可以讓他再也翻不了身,我承認我自己很卑鄙……」

我感覺到張漾的淚水,在冰冷的冬夜,熱熱地流到我的手背上。

「不要再說了。」我奮力地揚起我的臉,努力地貼近他的。他緊緊地抱住我,頭抵到我的胸前,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我的心撕心裂肺地疼起來。

這個孤單的孩子,我發誓永遠都不要讓他再掉一滴眼淚。

永遠都不要。

永遠不要。

我在凌晨三點的時候回到了家裡。

我以為我和老太婆會有場惡戰,比如她把門反鎖了,比如我怎麼敲也敲不開,比如她把我房間的窗戶也關上了,我沒辦法從窗口跳進去。那麼我就可以扯開嗓門大喊大叫或是用門邊的垃圾桶來擂門。因為我的精神實在是太好了,我毫無困意,就想鬧騰點事情出來。

可惜事實卻不是這樣,我用鑰匙很輕易地打開了門。

我溜進自己的房間,和衣躺在床上,我沒有去洗澡,我捨不得洗,我願意我的身上,留著我愛的人的味道,郊外夜晚的味道,我們一起抽過的紅雙喜的味道以及……愛情的味道。

我睡了半天都沒有睡著,於是我坐起身來,用圓珠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一行字:我一定要讓他幸福。

我把圓珠筆含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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