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遺愛-3

台上的女歌手換了首幽怨的歌:「我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什麼時候你說過我完美……"我聽得笑出來,對周國安說:"女人最醜陋的時候,就是像個怨婦。」

他呵呵笑著說:「不管你什麼樣,都很可愛。"

「周國安你到底多大了?」

「39.」

「中年已婚男子勾引未成年少女,糟糕啦——」我拖長了聲音。

他刮我的鼻子一下,只說了兩個字:「調皮。」

我在他的聲音里聽到疼愛,沉溺於他的懷抱不想自拔。直到他對我說:「明天醒來,你會發現一切和從前一樣,和男朋友吵架的事煙消雲散,你們還是相親相愛的過日子。」

「周國安。」我說,「你真是老奸巨滑呀。」

「對付你用不著老奸巨滑。」他胸有成竹地說。

我哈哈地笑了,然後用力擰擰自己的胳膊,疑心這是一場夢,我捏得太用勁了,以至於疼得自己尖聲地叫起來。他又笑,手伸過來說:「你看上去困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阿朵追出來,看見我上了他的車。

我們一路沒說話,各自謹慎地守著自己的心事,直到車子在我家附近停了下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然後他說:「慢走?」

「好。」我說。但是我沒有動。

「好啦,」他下車來替我拉開車門說:「今天是周末,你好好休息一下。」

五十

「哦,不行。」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我們和電視台的活動沒完,我要去加班。」

「不用去了,我放你一天假。」他說。

哦,我忘了他是我的老闆。

我下了車,拎著我的包,把頭低下來,看著我的腳尖。不說話。

他拍拍我的肩,上了車,走掉了。

(7)

我遵照周國安的指示,乖乖在家休息。折騰了一晚上,很快就睡著。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很長,我坐在周國安的車上,那車越過高山和田野,帶著我們一直一直開到海洋的深處,海水幽藍幽藍地溫暖地淹沒了我們的車子,包圍了我的全身,他握著我的手,我像是輕輕地飛了起來,卻沒有一丁點兒的恐懼……

然後我醒了,我很快發現自己在生病,渾身無力,額頭滾燙。情急之下我撥通了小燁的電話,她和Ben火速趕來把我送進了醫院。

真是病來如山倒,越老越不中用。碰巧來掛水的護士是個新手,針管老半天戳不進去還怨我的血管太細,疼得我差點沒坐起來抽她。好不容易才弄停當,小燁吩咐Ben:「我在這裡看著她,你去買點吃的用的。順便把住院手續辦了。」

Ben二話沒說,得令而去。

我覺得滑稽,有氣無力地問小燁:「什麼時候你變成他領導了?」

「當他愛上我的時候啊。」小燁得意地笑。附到我耳邊問道:「喂,你這沒出息的,不會是被他嚇病的吧?」

「誰?」

「別裝迷糊!」小燁說,「昨晚那個。」

「說什麼呢?」我說,「人家可是正人君子來著。」

「我知道我知道,不然會那麼放心地把你交給他么?」小燁神秘地說,「Ben說了,周國安是絕對的正人君子,不過也是絕對的愛情高手哦。你要小心啦。」

這個話題我實在是不喜歡,於是我把眼睛閉起來。

小燁挑釁不成,用手機碰碰我的臉:「打給誰?你自己說。」

「誰也不打。」我說,「我就要你陪我。」

「寶貝,我晚上得上班。」

「那我一個人。」

「都病成這樣了還賭氣!」小燁說,「我是說你不用打電話到公司請個假么?」

「今天是周末。」我提醒她。

她一拍床邊說:「瞧我,干這行都沒什麼周末不周末的概念了。」小燁說完跑到外面去打電話,沒過一會兒和Ben一起拎著一大包東西進來,我一看,那個叫Ben的還挺細心的,吃的用的應有盡有。只可惜我連說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他一走我就對小燁說:「你好像沒看走眼哦。」

「開玩笑!」小燁說,「我千年等一回就為了等他。」小燁的幸福像太陽一樣光芒四射,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複雜的女孩,她對幸福的理解誇張而直接,可她就是這樣,看準目標,百折不回。

大大咧咧的小燁,沒心沒肺的小燁。我忽然無比羨慕她。

小燁走了以後我重新陷入昏睡,醒來的時候有種強烈的恍惚感覺。手機響,我接起來,原本以為會是葉小燁咋咋呼呼的問候,聽到的卻是寧子的哭腔。

「陳老師我現在在你家門外面……」她問,「你在哪裡?」

寧子半小時以後來了,上來就往我針眼累累的胳膊上撲,疼得我齜牙咧嘴。

五十一

「陳老師我該怎麼辦?」她哭,「我媽媽在和別人約會!」

哦天啦這個小孩。「爸爸有新的女朋友你不是接受得很好?」

「那不一樣。」她哽咽,「爸爸不會和新女朋友結婚,他們現在已經分手了。但是媽媽會嫁給這個男的,陳老師,你不知道,只要媽媽肯離婚他們一定就會離的,我爸爸媽媽就永遠都不可能和好了!」

「你怎麼知道?」老天原諒我卑劣的好奇心。

「他們愛得一塌糊塗,」寧子的眼淚又掉下來,「況且我聽見他們說什麼撒哈拉的結婚旅行。」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這個早熟的小孩,平日里對自己的父母冷嘲熱諷,不過是下意識地遮掩失去他們的巨大恐懼。我心疼地摟過她。我想起寧子媽媽波斯貓般的笑容,這個美麗的女人,孩子永遠不能成為她生活的全部,她若不能享受愛情,簡直是暴殄天物。

「如果他們中間有一個再結婚我寧願死。」寧子在我懷裡哼哼,「到時候陳老師你一定要支持我。」

「小孩子家怎麼說話的?」我生氣,推開她。「我怎麼支持你?給你助威,推你跳樓,還是乾脆拿把刀幫你抹脖子?」

寧子擦乾眼淚不知所措地看我。

我嘆口氣,說正經的:「寧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大人們有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也要追求幸福的,你慢慢就會明白。」

寧子卻跳起來:「我不明白!他們是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最大的幸福就是讓我幸福!」

如果不是護士過來給我換藥水,順帶把她轟走,我可能整個晚上都不得安寧。

我睏倦地閉上眼。但是,慢著,撒哈拉的結婚旅行?

我捕風捉影地想起Ben.

打電話給小燁,她興奮地告訴我她的行程安排,說是正在網上查那邊天氣怎麼樣,又問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禮物,整個一沒出過門的鄉巴佬模樣。

我跟她亂扯了一氣,祝她一路順風,終究沒忍心嚼這一次舌根。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自顧不暇,主要原因就是,我的病好得太快,第三天就重新生龍活虎,只能回去環亞上班。

上班就必然看見周國安。

不管我怎麼躲他,第二天我們還是在電梯里狹路相逢。更可恨的是電梯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周國安胳膊抱在胸前,饒有深意地打量我。

我慌得四肢麻木,口舌乾燥,剛剛開口說了聲:「周總……」電梯卻已經打開,周國安微笑著給我讓門,表現得紳士無比。

他果然是如此正人君子又如此老奸巨滑,看上去胸懷坦蕩又好像每個舉動都蘊含深意,他從容不迫的樣子,越發顯得我好像心裡有鬼。

我唯有寄情工作,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短短几個月,自由散漫的陳朵居然就成功蛻變成一個工作狂人,工作起來可以不吃不睡,加班加得滋味無窮。我苦笑,時間改變一個人,比想像中的還要簡單迅速,你以為自己是堅不可摧的堡壘,卻可以在一分鐘內,徹底淪陷。

那些天我都沒再給宋天明打電話,他打了好些次,我都掐斷不接。漸漸他也就不再堅持打來,時間就像橡皮擦,慢慢將我們腦海里的對方抹去。

現實的世界中總是充滿誘惑,我心裡明白,是我對不起宋天明。

寒假不回家,和女生游泳,這都不是問題的關鍵。真正的原因,是我的軟弱。這段看不見摸不著的戀情帶給我太多辛苦和壓力,是我找到了最順手的理由,好名正言順地將它放棄。

聖誕節的前兩天,我正在辦公室忙得焦頭爛額,周國安來了,對我說:「聖誕節的晚會我不能去參加啦,安排羅副總去講話,我跟他說過了。」

「哦。」我說。

「對不起。」他說。

我笑,哪有老總跟員工說對不起的。這個人,我好似永遠也弄不明白。只是他最近不再像我剛進公司時一樣開朗,經常緊顰著眉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我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我視線,慌亂地咬住嘴唇。

我不敢承認我其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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