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如果再見面只剩下成熟的表演,不如不見 03

電台訪談的稿子,終於在我精神分裂的艱難時刻順利完成,傳了郵件給鍾越的秘書,又和電台那邊電話做最終確認,等忙完一切,也快九點多鐘了,而我晚飯還沒來得及吃。

我扭了扭發酸的脖子,把鍵盤推了進去,一門心思尋思著該吃點什麼來犒勞自己的肚子。鍾越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了進來,語氣相當不悅:「你的稿子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我提起精神。

「我們見面再談,十點前到我家。」不容分說,他已經掛了電話。

去他家?不大方便吧!我大著膽子重新回撥:「鍾總,我剛出公司沒多遠,不然我們就在公司見吧?」

那頭沉吟片刻,否決:「你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你讓我親自開車過去跟你見面?」

「你是老闆,當然你是老闆,十點前我一定到!」我急忙掛上電話,扭頭看到一家麥當勞,衝進去點了餐外帶,又急急忙忙攔住了一輛計程車。可等司機催著問我目的地時,我才想起來自己並不知道他現在的住址。再打電話去問,他一定會更生氣,於是我只好默默地翻出他小秘書的號碼。

鍾越並沒有回到鍾家老宅住,他租了一套公寓,司機將我送到樓下,正好是九點五十五,我一邊焦急地等候電梯,一邊低頭把最後一口漢堡吞下。走出電梯,是安靜幽深的走廊,我停在最外面的一間,緊張地按了按門鈴。

鍾越打開門時,我愣住了,他剛剛洗過澡,頭髮上還濕漉漉的,身上也隨意套著一件睡袍,胸口微敞著,渾身都彷彿還在冒著熱氣。我只覺得喉嚨一緊,乾乾笑了起來:「鍾總,我沒遲到吧。」

他擦著頭髮的手頓了頓,眯眼盯著我的臉,不知道是不是我面紅耳赤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一邊暗暗懊悔,一邊努力反省,走進去的當兒,他伸手從我嘴角邊撿起一小塊麵包屑,蹙眉瞅了我一眼:「垃圾食品。」

我臉「轟」地一熱,吃了漢堡竟然忘記擦嘴了!他無視我的尷尬,伸手指著一旁的沙發說道:「我去換件衣服,稿子我改了些,你先看看。」

我快步走到沙發邊坐下,抓起稿子一看,上面是他畫的一道道紅線,實在慘不忍睹。大致掃了幾眼,問題基本上集中在和宋未來的關係上。我響應歐姐的意見,針對電台很可能問出的八卦問題,我都做出了看似一本正經、實則引人遐思的答覆。為了能達到效果,我還翻了許多本戀愛大全之類的秘笈寶典,下了這麼多功夫,怎麼被他全盤否認了?

卧室門開,鍾越已經吹乾了頭髮,穿著深灰色的V領羊絨衫,一條藏藍色的仔褲,神清氣爽地坐到了我身邊。

「看了稿子吧,你寫的這些不太合適。」

「怎麼不合適啊?」他離得太近,熟悉的氣息太濃,我心跳加速,甚至眼眶都有些發熱。

他拿過稿子,找到我的原話,眉頭皺起,聲音怪怪地念了起來:「我們也沒有誰先追求的誰,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感覺對了,人就是對了。」

「怎麼不合適了?八卦主播肯定會問你們這種問題的。」我覺得寫得挺好啊,還很符合他的性格,不肉麻,也並不生硬。

他聞言扭頭瞪著我,探究片刻,才霍然站起身,沉著嗓子說道:「那我就不去了。」

「可是鍾總,你明明答應過我的!」看他出爾反爾,我也有些不開心,尤其是我請出了肖慎,甚至還酒後失言,在他面前出了丑。

「那你按我說的重新寫,她問的是我,我想怎麼回答就怎麼回答。」

我雙手贊同,無條件服從老闆的任何要求。從包里翻出紙筆,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鍾越這才重新坐了回來。他說話的時候還像往常一樣,只要認真起來就特別專註,對著稿子逐字逐句地跟我分析,甚至於分析到了藝人的形象和公司的發展,如果做得太死,就會不好收場。

從我們重遇至今,這還是第一次兩人和平共處地坐在一起說話,不刻意,也不牽強,不針鋒相對,也不曲意逢迎。我偷偷抬眼瞄向他,乾淨的頭髮垂下額頭,他雙眼專註盯著稿子,嘴巴一張一合,隨著聲音的發出,突出的喉結也上下來回動著。嗓子再次發乾,我居然有些目眩神迷,驀地脫口而出:「其實我和肖慎沒什麼關係的。」

他一頓,疑惑地轉扭過頭來,見我神色異常,他的眼眸也忽地一緊,可下一秒,他卻狀似輕鬆地戲謔一笑:「哦?這麼快就分手了?」

我愣住,抿著嘴牢牢地盯著他。

「分手幾天了?一分手就去相親?你完全不難過?」他聲音漸冷,還帶著一抹嘲諷,「林樂遙,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當初我們分手,你也是這麼快就和一個學長談起了戀愛,是不是很快又分了,所以換了肖慎?現在呢?現在又不甘寂寞,所以到處相親?」

不等他說下去,我「騰」地站起身,手中的筆快被我折斷。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是我認識的,卻為何又如此陌生。我拚命壓著身體里那股熟悉的酸澀感,一遍遍告誡自己冷靜自持,深呼吸幾次後,我抓起了沙發上的包:「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鍾越神色冰冷,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您是老闆,我不敢勞煩您親自開車來送我。」我僵著脊背大步快走,打開門,剛走出去,背後卻是「砰」的一聲巨響,愕然回過頭去,竟是他狠狠摔上了門。

彷彿有什麼輕輕一拉,心臟里的那個水壩已經開閘,被我壓抑住的酸澀轟然席捲,我喉頭一哽,臉上已經是一片濕熱。可我卻不敢停留,在很快又暗下來的走廊里,我朝著盡頭的光亮,一路拔足狂奔。寂寞的足音迴響,彷彿那段等待的歲月,海水淹沒,焚心似火。

走出公寓,才發現已近凌晨,這處高檔小區地處偏僻,環境優美,卻人煙稀少,尤其是此時此刻。寒風一吹,我更覺得汗毛倒立,拉緊了大衣一頭扎進了風中。不過走出小區就好得多,路燈很亮,我的影子短短長長。偶爾有車經過,卻很難攔到空出租。

正在我咒罵老天不長眼的時候,身後一輛車呼嘯而來,「哧」的一聲停在我身前。車窗降下,鍾越冷著臉叫我:「上車!」

「不用了!」我掉轉方向,繞過車子繼續前行。

他又把車開過來,攔住我的去路,口氣更惡劣了:「我不想什麼話都要說第二次。」

我死死地瞪著他,他也緊緊地盯住我,視線膠著,彷彿有火花迸出。我率先妥協,垂下眼,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內很暖,可是我的心,卻還是一片冰涼。

車子一路狂飆,我死死地拉著扶手,緊張地看著前方,霓虹燈紛紛向身後划過,像一道道炫目的色彩,電光幻影一般,如墮夢中。身邊的人,渾身戾氣,若不是路況不錯,他這樣超速一定會出事故。

想到那次車禍,我不由得一身冷汗,眼看著前方的十字路口,一輛夜間的垃圾車正要拐過來,我急忙叫住了鍾越:「你小心啊!」

一個緊急剎車,將將停在了線內,對面紅燈亮起,我鬆了一口氣。

然而隨即而來的,卻是車內的沉寂,我們互相僵持,空氣彷彿也忘記流動,若不是紅綠燈上的數字在不斷跳動,我大概都忘記了時間在走。鍾越的聲音在這片沉寂中突兀響起:「你知不知道被放棄是一種什麼感覺?」

他的聲音聽上去,竟然彷彿沾染了寒霜,有一種清冷的哀傷,我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他卻並沒有看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前方。我看著他緊繃的側臉,突然覺得好笑:「你這是在替肖慎打抱不平?」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點點收緊,我笑著的聲音卻逐漸顫抖起來,直到他投過來的視線里,多了一絲慌張,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竟笑出了眼淚來。毫不在意地伸手抹掉,我看著手指尖滑落的淚滴,淡淡開口:「鍾越,你不用把我說得這麼難堪,在你的眼中,我原來只是這樣的人?你要記得,當初明明是你和我分的手,是你甩了我,你憑什麼現在來質問我?」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聲線也沉了下來,彷彿陷入海底的幽深:「可我為什麼總覺得,我才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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