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翔的速度

墜落的時候

我該用什麼樣的姿勢

才可以顯得優美

從容

終於終於

我飛了

而你還留在原地

想你想我的目光

會不會因此而格外地溫柔呢

凌晨兩點,我醒了。

手腕微酸的疼痛提醒我昨天發生的一切。我坐起身來,扭亮檯燈,拆開紗布,審視我自己的傷口。

這是我自己給自己留下的傷口,兩道。如兩條粉紅色的醜陋的蟲,盤踞著。我很奇怪它怎麼會是粉紅色的,它可以是黑色,紫色,甚至藍色,但絕不應該是粉紅色。我還記得麥子給我包紮的時候說的那句假惺惺的話:「還好,傷得不算太深。」

白痴都知道,我要是死了,她才會快活。

也許是混亂了一天,伍媽走的時候沒記得替我關窗戶,夏風吹起窗帘,也許是體內怕冷的因子又發作,這麼熱的天,竟會覺得有絲絲的寒意。我下床來,出了門,來到林渙之的房間。他的房間從來不上鎖,我一推就開了。我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我第一次把他的門推開,他從床上坐起來說:「哦,七七,你是不是怕?」

「不是。」我說,「老師說我們班有個小朋友得了白血病,要大家捐款。」

第二天,他拉著我的手去學校捐款,他給的是支票,上面寫的是一萬元。那時候的我不知道一萬到底是一個多麼大的數字,但我可以完美無缺地讀懂老師和同學眼光里的羨慕和諂媚。

「葉小寂家在瑞士銀行都有存款!」

「葉小寂是孤兒,但是她爸爸很疼她,她有一百條公主裙!」

「葉小寂本來沒這麼漂亮,她爸爸領養她後,帶她去做過美容!」

「葉小寂從來不用做作業,聽說她們家有專門替她做作業的傭人!」

「葉小寂……」

「葉小寂……」

很長的時間裡,我在校園裡成為一個「傳奇」。我在眾人羨慕嫉妒的複雜眼光里長大,從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改變,我依然是孤兒,美麗世界的孤兒。

有多少個夜晚,他永遠不會知道,我都是這樣輕輕地推開他的門,穿著我棉布的睡裙,輕輕地在他的床邊坐下來。也許是白天太累了,他入睡的時候,永遠都是睡得這麼的香,這麼的沉。他看不到也讀不懂一個女孩在夜晚的恐懼。我就這樣整夜不睡,在他的床邊坐到快天亮,再起身離開。

今夜,他的窗也沒有關,月光照著他的臉,我看到他的鬢角,已經有白髮。床頭柜上是他一年四季也離不了的胃藥,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我抱著雙膝,在他床邊微涼的木地板上坐下來,不明白自己內心的恨,無數次的試圖離開後,我依然不明白。

想起優諾曾經抱著我的頭說:「七七,他很愛你,你也很愛他,你們要停止這樣的互相折磨。」

噢。優諾。

她是那樣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她讓我溫暖。她握著我的手帶我去看心理醫生。第一次,我終於敢走近一個陌生人,想讓他告訴我我心裡究竟渴望的是什麼。

那個醫生很年輕,是個男的。他說:「七七,呵呵,你叫七七,這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好吧,我們首先來說說你的名字,你喜歡你的名字嗎?」

「無所謂。」我說。

「那麼說說你有所謂的。」他拿著病歷靠近我。

「沒有。」我說。

「我們做個遊戲如何?」他放下那該死的病歷,遞給我一張圖片說,「認真看,告訴我你看到的是什麼?」

圖片上是兩座獃頭獃腦的大山,我把他拿著圖片的手一把推開說:「給我看這個,當我是白痴?」

他並不生氣,而是說:「再仔細看看?」

我再看,兩座山變成了兩張面對面的人臉。

「再再仔細看。」他說。

這回我看到的是長流的細水和幾條通向遠方的綿延的路。

「跑不動。」我說。

「你又一夜沒睡?」她生氣地說,「你有黑眼圈。」

「我可以到sam那裡睡覺。」我說,「放上Leslie的歌,三秒鐘進入狀態。」

「睡覺也要花錢的。」優諾氣結,「早知道這樣,我改行做心理醫生多好。」

「你何時帶我去找暴暴藍玩?」我問她。

「我跟你父親商量好了,也徵求了sam的意見,等你手上的傷好了,就可以出發。」

「嘿。」我說,「不騙我?」

「當然不。」優諾說,「你別告訴暴暴藍,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給她一個驚喜。」

我笑。

「下去吃點早餐?」優諾說。

「不,我不餓。」

「你爸爸在下面呢。」優諾拉我說,「走吧走吧,讓他看看你今天氣色有多好!」

「不去不去!」我甩開她。

「怎麼了?」優諾說,「你總要面對他的。」

「至少現在我不想。」我別開頭。

「那好吧。」優諾拍拍我說,「那我下去陪他吃早餐了,等到你願意下來的時候,自己下來找我。」

「優諾!」我喊她。

她不理我,開門走掉了。我聽到她下樓時歡快的腳步聲。我永遠都不可以有那麼歡快的腳步。在這個家裡,我常常感覺自己像一隻貓,腳步詭秘,晝伏夜出,稍有動靜,就驚慌逃走。

優諾走後我跑去玩了一會RO,我在裡面已經是八十七級的魔法師,所向披靡。這是我比較偏愛的一款網路遊戲,其實我最喜歡的是魔幻城外的鮮花,一朵藍一朵紅一朵黃,艷到讓你窒息。

優諾終於又上來,靠在門邊對我說:「他走了。」

「知道。」我說。

我的耳朵特別靈敏,他的汽車來去從來都聽得清晰。

「你把電腦關了,我帶你去做頭髮。」優諾說。

「是他下的命令嗎?」我一邊追著一個怪物打一邊頭也不回地說,「怪了,你怎麼現在也什麼都聽他的?」

優諾不說話,她走上前來,強行關掉了我的電腦。

「喂!」我說,「你別過分呃!」

「我就這麼過分。」她抱著雙臂,笑笑地看著我說,「死七七,你現在不跟我出去我以後就再也不會管你,也不帶你去找暴暴藍玩。」

「你賴皮!」

「跟你學的。」她說。

我無可奈何地跟著她進了理髮店。我剛坐下那個小姐就說:「是啊,淡紫色不好看,現在流行金黃色,在黑髮上染上一縷金黃,特酷!」

「NND!」我罵她,「你三天前還說淡紫最流行!你腦子壞了還是進水了?」

她嚇得不敢吱聲。

「就黑色吧。」優諾說,「還是黑色最好看。」

小姐看著我,意思是要徵詢我的意見。我不耐煩地說:「好吧聽我老大的,她說什麼是什麼啦。」

優諾笑:「漂漂亮亮的去見暴暴藍不好嗎?」

「切!」我說,「又不是相親!」

「你的手怎麼受傷了?」小姐多嘴多舌。

「自己割的。」我說。

「不疼啊?」她咋嘴。

我兇巴巴地喊:「在我沒割你的之前你最好快點把我頭髮弄好!」

小姐只好回頭對優諾訴苦:「你妹妹就像黑社會。」

優諾笑,「你說得沒錯,你沒聽見剛才她叫我老大嗎!你快弄吧,小心我們拆了你的店!」

「你不像!」小姐看著她,認真地說。

「哈哈哈哈哈!」這回輪到我笑得前仰後合。有時候優諾幽默起來,也是要人命的。

做完頭髮,和優諾吃了個簡單的午飯,下午兩點左右,我已經在Sam的辦公室。他倒杯冰水給我,問我:「今天心情好些啦?」

「無所謂。」我和他異口同聲。

「知道還問?」我不講道理。

他哈哈笑。笑完後在我對面坐下:「說吧,為什麼又跟爸爸吵?」

我握著冰水,靠在沙發上,慢慢回憶。

他回家的時候,是清晨六點。我那時正在玩一個剛公測的網路遊戲,那遊戲很變態,一個晚上也升不到兩級。然後我聽到他開車回來的聲音,再聽到他上樓的聲音。我飛快地跑過去,開了我房間的門,在他經過的時候問他:「你累還是不累啊?」

他朝我屋裡看了看,看到我閃爍的電腦屏,也問:「你累還是不累啊?」

「我十七歲。」我說,「你今年多大了你還記得不?」

「七七。」他並不理會我的譏諷,而是吃驚地看著我說,「你的頭髮怎麼又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是啊,三天前,我把頭髮染成了紫色。髮廊里那個小姐說,這是現在最流行的色彩。

「三天前它就是這個樣子了。」我冷冷地說,「早就是過時的新聞了,你那麼激動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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