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一

「是……是。」那些曾經身經百戰的軍人都不自禁地顫慄,低下了頭。

「對了。外頭的鮫人雖然可以慢點收拾,帝都里的卻早該處理掉了。」雲煥收起了劍,喃喃自語,眼睛望著西方盡頭,露出暴戾的殺意來——該死的一族呵,我將讓你們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一處容身之所!

「……」季航不明白少將為何用如此痛恨的語氣提起鮫人,只有沉默。

雲煥負手,回身吩咐:「鮫奴之事,務必速行!」

「是!」大難當頭,誰都不會再去顧惜這些平日用來玩樂的奴隸。

「好了,回去罷……年輕的戰士啊,只要服從我,這個帝都便是你們的!」雲煥唇角露出一絲奇特的冷笑,看著階下穿著戎裝的帝國軍人——

那一群被馴服的獸。

夜幕下,季航斜穿過禁城,在西北角上巫姑一族的永寧宮前停住。

他彷彿心事重重,久久不曾開門進去,只是站府邸門口,在夜色里默然回望來時的路——雖然已經不再有禁軍負責宵禁巡邏,但帝都入夜後,整條大街上依舊空無一人,顯得從未有過的森冷和空蕩。

風從鏡湖上吹來,道路兩側無數陰影無聲無息地搖晃,宛如要隨風飛起。

——那,都是一排排被弔死在道路兩側樹上的叛亂貴族。

他忽然覺得驚訝,站住身睜大了眼睛:是幻覺么?在死寂的夜色里,居然有無數條隱約的金色光芒從新死屍體的頂心裡升起,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催促、一縷縷破顱而出,向著天空的某處飄去——彷彿天上有一個巨大的紡錘,將大地上無數靈魂如同抽絲一般捲去!

季航驚駭不已,抬頭看著這一幕詭異的景象——這些被抽取的縷縷魂魄消失的終點,居然是懸浮於夜空里的伽樓羅金翅鳥!

這、這到底是什麼?破軍少將和迦樓羅,到底要把這場大屠殺進行到什麼地步!

風裡忽然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音,有一片片的黑色浮雲從四方飄來,降落在帝都。那些帶著黑色翅膀的鳥靈趁著夜幕悄然潛入,落在絞刑架上,開始吞噬那些新死的屍體。那些魔物在狂歡,在雲荒的心臟上載歌載舞,一邊吞噬死人,一邊向著迦摟羅金翅鳥屈膝行禮。

季航不由失驚:這些應該是被帝國鎮壓下去的鳥靈——這些魔物向來對冰族甚為忌諱,一貫避而遠之,如今卻居然敢趁亂進入帝都掠取血食,而破軍少將居然也沒有阻攔!奸佞當道,群魔亂舞,難道滄流的國運,真的衰竭到如此了么?

「公子,」忽然間背後有人輕聲開口,聲音冷肅,「夫人等了你很久了。」

季航悚然一驚,回過頭卻看到大門開了一線,一雙碧色的眼睛在門後看著自己:「快進來——大家都在廳上坐著,等著聽你帶回來的消息呢。」

季航看到了門後的凌,唇角忽然露出一絲惡意的冷笑,大步入內。

「消息?」他邊走邊低聲譏諷,「消息就是你死到臨頭了。」

凌驀然一震,抬頭看著這個一貫以來和自己不合的年輕人,眼裡有一絲懷疑和不安,卻忍住了沒有多問。彷彿心裡藏著什麼事,季航越走越快,片刻便來到了平日族裡議事的大廳里,推門走了進去。

所有的不安議論聲,在他推門的一瞬寂靜下去。

大廳內燈火輝煌,巫姑一族的幾房人全部都到了,個個臉上帶著驚惶不安的神色,停下了半途的議論,回頭看著這個返回的族裡子弟,眼裡閃動著希翼。

「季航,」居中的羅袖夫人站了起來,「外頭怎麼樣了?」

他看著這一大群惶惶不安的女人,淡淡開口:「巫朗、巫抵、巫禮和巫彭,四族已誅——破軍有令:再殺一日,便可封刀。」

所有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有覆巢之下尤得保全的慶幸。唯有羅袖夫人喃喃:「四族?那是五萬餘人啊……幾天內全殺光了?那、那他準備怎麼安置茉兒?」

季航冷冷:「破軍說:明茉不是他妻子,你也不是他岳母。他不願再看到你們。」

大廳內所有人再度沉默下去,眼裡有驚慌的表情——原本以為厚著臉皮回頭攀了這門婚事,本族在這次大亂里便可得到照顧,甚或因為站隊的及時,還可以得到原本屬於其他門閥的勢力和財富。然而,誰都沒有料到、那個新郎轉頭就說出了如此無情的話。

大家看向了羅袖夫人,個個眼裡露出懷疑和不安的神色,想知道族長的態度。

「不,不!怎麼會這樣?」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微微的顫慄,「他……他怎麼會這樣!他親口跟你說的?不會的…他、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茉兒,下去。」羅袖夫人卻及時恢複了鎮定,一把拉住失控的女兒,「回去養病。我們還要在這裡商量事情。」

「不……我要去問他。我要去問他!」明茉奮力掙扎。

「啪!」一個耳光清脆的落到她臉上,將少女打得一個踉蹌。羅袖夫人一把扯住了女兒的頭髮,將她扯回來:「死丫頭!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這個時候還想去找他?」

明茉捂著臉:「不!雲煥不會殺我的……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知道個屁!」憤怒之下,翩翩貴婦脫口罵了一句粗俗的話,扯著女兒往門外走去,「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要是知道、我看你怎麼還敢去把他救出來!——來,來看看這些!」

明茉大病初癒,被母親從未見過的嚴厲嚇呆了,一直被扯到了門邊。羅袖夫人推開了試圖阻攔的凌,一把推開了大門:「你來看看!看看外面是什麼樣子!」

緊閉的府邸大門開了,腥風席捲而入,令人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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