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附註-2

「旅行紀事彙編」的譯者說:「人們在剛果王國里發現的那種大量的高大動物(在東印度,人們稱之為奧郎·烏當),是介於人類和猿猴之間的一種動物。巴特爾敘述道,在羅安哥王國的麥永巴森林裡,人們發現兩種怪物,其中身量最大的叫作朋果,另一種叫作昂日克。前一種與人極其相似,但比人粗壯得多,也非常高大。它們具有和人相似的面孔,只是眼睛十分凹入;手、頰、耳部,都沒有毛,但有很長的眉毛。雖然它們身體的其餘部分也長著一些毛,卻並不很厚密,毛的顏色是棕褐色的。最後,它們唯一和人不同的部分,就是它們的腿沒有腿肚。它們直立著行走,同時用手揪著頸部的毛。它們的藏身處是在森林裡。它們在樹上睡覺,而且能在樹上作成一種窩棚東遮雨;它們的食物是野生的果物或核桃。它們從來不吃肉。路過森林的黑人,慣於夜間在森林裡燃起火來,他們注意到當他們早晨動身的時候,那些朋果便在火的周圍佔了他們的位置,直到火滅了才走開。因為,它們雖然很靈巧,卻沒有足夠的聰明在火上加些木柴,保持火不熄滅。

「它們有時成群地行走,並把穿過森林的黑人打死。它們甚至也敢襲擊來它們住處吃草的象,用拳頭或棍棒百般地困擾大象,終至使那些象喊叫著逃跑。人們總不能活捉那些朋果,因為它們是那麼壯健,十個人也不能把它們捕住。但是黑人在打死了母朋果之後,就會捉到一些幼小的朋果,因為小朋果是緊緊依附在母體上的。每當一個朋果死亡之後,其餘的朋果便用樹枝或樹葉蓋在它的屍體上。波爾柴斯也曾說過,在他和巴特爾的談話中,他曾親自聽巴特爾說道,一個朋果劫去了他的一個小黑人,這個小黑人居然在這種動物的社會中過了整整一個月,因為只要人不注目凝視它們,它們並不傷害所捉到的人,這是那個小黑人親眼觀察到的。至於第二種怪物——昂日克,巴特爾則未加以描寫。「達拜爾曾肯定地說過,在剛果王國內到處都有一種動物,在印度,人們把這種動物叫作奧郎·烏當,意即森林中的居民,而非洲人則把它們叫作果加斯·莫羅斯。他說,這種動物非常與人相似,以至有些旅行家竟認為它們可能是由於女人和猴子雜交而生的。這種無稽之談,就是黑人也不會相信。有一個這種物動,曾被人從剛果運到荷蘭,並獻給奧倫治王腓特烈·亨利。這個動物和三歲幼兒一般高,胖瘦適中,但很強壯,各部相稱,非常靈敏,非常活潑,腿部肌肉豐滿而結實,胸前完全沒有毛,但脊背後卻長滿了黑毛。乍一看來,它的面貌很象人的面貌,而它的鼻子則是扁平彎曲的;耳朵也象人的耳朵;它的乳房——這是一個雌性的——豐滿,肚臍凹陷;兩肩很平正;它的手也分為拇指及其他幾個指頭;腿肚和腳後跟粗壯而富有肌肉。它常常用腿直立行走,能夠舉起和攜帶相當重的東西。它想喝水時,則以一隻手拿著壺蓋,另一隻手托著壺底,喝完以後,很文雅地抿抿嘴唇。要睡覺時,它躺下,頭枕者一隻小枕頭,很巧妙地給自己蓋上些東西,簡直象一個人睡在床上一樣。黑人對於這種動物有種種奇怪的傳說。他們肯定地說,這種動物不但能夠追逐婦女,並且敢於進攻帶著武器的男人。總之,從外表上看,它們很可能就是古人所說的半人半羊的神。麥羅拉曾經說過,黑人打獵時,往往會捕獲一些男的和女的野人,也許說的不過就是這種動物。」

在同一「旅行紀事彙編」第三卷里也談到過這些種類的人形動物,可是把它們稱為貝果和曼德利爾。但是,如果我們相信上述的記載,在這些所謂怪物的描述中,我們可以發現一些和人類顯然相似的地方,以及一些比我們在人與人之間所能指出的差異還要小的差異。在該卷的章節里,我們一點看不出作者有什麼理由不把他們所描述的這些動物稱為野蠻人。自然我們很容易猜出這是因為它們的愚昧,同時也因為它們不會說話。這些理由,對於知道語言器官雖是人生來就有的但語言本身卻不是與生俱來的那些人來說,對於知道語言的完善化能力能把文明人提高到他的原始狀態之上直至何種程度的那些人來說,都是薄弱無力的。這些描述所佔的有限幾行文字,已使我們能夠斷定這些動物是多麼沒有被人仔細地加以觀察,而且是被人帶著怎樣的偏見來理解的。譬如說:人們把它們描繪成怪物,可是又認為它們會生育。在一段記述里,巴特爾說道,朋果打死穿過森林的黑人;在另一段記述里,波爾柴斯則說,朋果即使捉住了黑人,也不會傷害他們,至少在黑人不注目凝視它們的時候是那樣。黑人們在森林裡燃起火來,當他們動身的時候,朋果就聚集在火的四周,等火滅了,它們也就離開那裡,這是事實。而在觀察者的註解里則這樣說:因為它們雖然很靈巧,卻沒有足夠的聰明在火上加些木柴,保持火不熄滅。我很難理解巴特爾或編纂家波爾柴斯怎麼能夠知道朋果所以要離開那裡是由於它們的愚蠢,而不是由於它們自己的意願呢?在象羅安哥那樣的氣候下,火對於動物不是很必要的東西,而黑人所以燃起火來,多半是為了恐嚇猛獸,不一定是為了禦寒。那末,理由很簡單,那些朋果已經欣賞了一會兒火焰之後,或者已經取了暖之後,便會因長時間停留在一個地方而感覺厭煩,就到別的地方尋找食物去了,因為它們不吃肉,所以必須有更多的時間來尋找食物。再說,我們知道大部分的動物(人類也不例外),天然都是懶惰的,對於不是絕對必要的事情,並不願意去做。最後,靈巧和體力都受人讚揚的朋果,知道掩埋死者,知道架木為巢,卻不知道在火上加些木柴,這豈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我記得曾經看見過一隻猴子做過人們不願意承認朋果也能做的這種在火上添加木柴的動作。的確,那時候我的思想還沒有轉到這方面來,因此我也犯了我所責備於我們的旅行家們的同樣的錯誤,就是我很疏忽,沒有研究一下猴子的意思實際上是要保持火不熄滅呢,還是象我所想的那樣,單純地在模仿人的行動呢?無論如何,猴子並不是人的變種,這一點已經得到過確切的證明;這不僅是因為它缺乏說話的機能,而特別是因為猴子這一種類確實沒有自我完善化的能力,而這種能力正是人類所具有的特性。對於朋果和奧郎·烏當,我們似乎還沒有作過這樣相當細心的實驗,足以使我們得出同樣的結論。可是奧郎·烏當或其他動物如果屬於人類的話,總會有一種方法使最粗疏的觀察者也能用實證來加以證明;但是,除了僅僅一代不足以完成這樣的實驗外,我們還應當把它看作是不可行的,因為在進行這一應行確認事實的實驗以前,首先必須把僅僅是假定的東西加以證實,這個實驗才不至於受人非難。

輕率的判斷,決非明徹的理性的產物,因此往往會使人陷入極端。同一的一些動物,古人把它們稱為半人半羊神、田野神、山林神而把它們當做神,我們的旅行家們則冒然地把它們稱為朋果、曼德利爾、奧郎·烏當而把它們當做野獸,也許經過更縝密的研究之後,人們便會發現這些動物既不是獸類,也不是神,而是人。在未作這種研究之前,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既然可以相信商人巴特爾,相信達拜爾、波爾柴斯以及其他編纂人,也同樣有理由相信麥羅拉這位有學識的傳教士,他是親自目睹的人,他雖然很質樸,仍不失為一個有才氣的人。

我們想一想,這樣的觀察者們,關於我在上面曾經說過的、在1694年發現的那個孩子,會下怎樣的斷語呢?那孩子沒有任何理性的表徵,用兩腳和兩手行走,沒有任何語言,所喊出的聲音一點不象人的聲音。

提供我這一事實的那位哲學家接著說道:「在他還不能迸出一言半語以前,很長時期,他所發出的聲音都還是很粗野的。等他會說話的時候,人們詢問他當初的情況,但是他一點也想不起來,就如同我們不能憶起在搖籃中經過的事情一樣。」

假如這個孩子不幸落到我們的旅行家們手裡,我們可以斷定,當他們看到他的沉默和愚昧之後,一定會把他送回森林中去,或者把他關在動物園裡,之後,他們便會在辭藻美麗的遊記里加以渲染,把他說成是一個很奇怪的和人相似的野獸。

三四百年以來歐洲人的足跡遍天下,他們不斷地出版一些新的旅行紀事和彙刊。但我深信關於人的知識,我們只不過認識一些歐洲人,而且即在文人們當中,至今還存在著許多可笑的偏見,因此在對人類的研究這個偉大的題目上,每個人似乎只研究了他本國的人。儘管人們來來往往,哲學卻似乎是從不旅行,因此每一個民族的哲學,並不大適用於另一個民族。造成這種情形的原因很明顯,至少對於遙遠的地方來說是這樣的,因為除了海員、商人、士兵和傳教士四種人外,作長途旅行的人並不多。而且在那四種人當中,對前三種人,我們不可能指望有什麼好的觀察家,至於第四種人,又忙於他們所應從事的聖教事業,即使他們不象其他任何人那樣,由於本人的身份關係,不免具有一些偏見,但我們可以斷定,他們絕不願意埋頭於那些似乎是純粹出自好奇心的研究工作,因為這種工作會妨礙他們本身所擔負的更重要的任務。況且為了更有效地傳播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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