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愛無止境 第六節

花蓓過來拉她去看電影,是部喜劇片。看完出來,花蓓興奮地和鍾藎討論劇情,哪裡哪裡最好笑。鍾藎臉皺著,她們看的是同一部電影嗎?事實上,一齣電影院,她就不記得片名叫什麼了。

記憶出了問題,最近,很健忘,可是有些事卻像刀刻在腦海中,睜著眼閉著眼都是。

上下班很準時,節假日正常休息。晚上,她披著凌瀚的風衣彈奏豎琴,彈到指尖麻木才上床休息。

偶爾半夜會驚醒,久久凝視著窗外漆黑如墨汁的夜。

秋天到尾聲的時候,花蓓和郁明結婚了。時尚新潮的花蓓,竟然捨棄婚紗,穿一件大紅的旗袍出嫁。郁明的爸媽非常傳統,認為白色不吉利,唯有紅才代表喜慶。

「沒什麼,只要嫁的人是他,穿什麼都一樣。」花蓓嬌艷如花。

鍾藎真誠地祝福她。才情女子張愛玲為了胡蘭成都低到塵埃里,何況紅塵中的普通人?

這世界沒有絕對的原則,在愛情面前,一切都可以更改。

花蓓還會想起湯辰飛么?不,不,她早已忘了湯辰飛這個名字,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今冬卻是溫暖的,彷彿秋天滯留了。

小屋的房東打電話給鍾藎,問房子要不要續租,如果不,她要帶其他人來看房。鍾藎說不了,我會在這兩天把東西整理好。

租來的房子,再好,都不可留戀。

再次推開小院的門,小院的蕭瑟令人心顫。並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凌瀚的衣物、書早就整理好,放在兩個大行箱中。她的衣服,一件件掛在衣櫥中。她沒有力氣收拾,坐了會就回家了。

雷教授去日本北海道辦書畫展,邀請方儀同行,一起泡泡溫泉。方儀興奮的一夜都沒睡著,她對鍾藎說:那邊的化妝品非常好,我回來時給你買一套,瞧你那小臉,都幹了。

鍾藎說:玩得快樂些。

鍾藎只帶走了自己的衣服。她約了付燕見面。

付燕遲疑了下,說我走不開,老湯住院了。你要是有時間,麻煩你跑一趟,我們在醫院裡見一見。

鍾藎禮節性地買了束花。

付燕在住院大樓下面的花園等她,鍾藎訝異地發現付燕頭髮白了許多。

付燕自嘲地把頭髮撫了撫,以前那是染的,我家遺傳,三十歲時差不多就有白髮了。

兩個人找了把長椅坐下,鍾藎問:「湯廳長什麼病?」

「血壓一直降不下來,擔心引起中風,住院觀察著。他……一直不能接受辰飛那件事。」

誰能坦然接受?誰又是罪魁禍首?真的說不出是是非非,索性全隨風吧!

「我在收拾凌瀚的衣物,你想留下什麼?」

痛楚浮現在付燕的臉上,她低頭定定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其實……當初不生下他就好了……」

「你沒有遇見戚博遠不是更好?」

「命中的劫數!」付燕喃喃自語。

付燕什麼也沒要,也許是怕睹物思人。她說:「北京公寓里的一切,也都給你吧!」

分別時,兩個人就輕輕點了下頭,各自轉身。

她們不是親人,不是友人,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

春節長假時,鍾藎去了北京。想和常昊聯繫的,但是拿起手機,卻不知說什麼。她去醫院見衛藍。

衛藍生了一個兒子,九斤重。衛藍笑著說,稱得上是巨嬰。她比以前開朗許多,也丰韻了些,面對鍾藎時,稍微有點內疚。

「那個時候我態度太惡劣,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我能理解。」

衛藍主動提起了凌瀚,「世界真的很小,凌瀚居然是戚博遠的兒子。」

「不小就沒有故事,世界也沒這麼美。」

「你……有去看過凌瀚么?」

鍾藎瞪著衛藍,長久地說不出話來。然後,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不知他在哪裡。」

那天,小軍官把他帶走後,她沒追問他們去哪。她想,應該是某個烈士陵園。

她不願在那麼莊嚴幽深的地方懷念他。

沉睡在那邊的凌瀚,有點陌生。

「他葬在一個叫安鎮的地方,你聽說過么?那是他的遺願,不知道是那邊的風景美,還是因為別的。凌瀚好像是四川宜賓人。」

鍾藎像個白痴一樣抬起了迷茫的雙眼,直直地看著衛藍。

不知怎麼回的凌瀚公寓,擰開燈,空氣中飛舞著許多幾乎沒有重量的小塵埃。世界寧靜得讓人心悸。她狂亂地想找出一點聲音。最後,她只找到一台錄音機。

裡面有盤磁帶。

緩緩按下!

很輕柔溫婉的聲音,像夜路上的明燈,柔和的光暈撒落一地。

「各位聽眾晚上好,這裡是城市電台《葉子的星空》。在這乍曖還寒的早春,葉子又與你見面了。北京的春是短暫的,稍不經意,街上的樹綠了,花開了。開車的時候,把車打開,吹進來的風明顯暖和了,不由地深呼吸。今天,應一個聽眾朋友的要求,在接電話之前,我要講一個小故事。他說他不唯心,但他喜歡這個故事。有一天,有一個人和朋友一起喝酒,午夜醉醺醺地回家。經過一塊空曠處,他看到一位俊美的青年男子與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嫗同行。老嫗與男子言語親昵,動作曖昧,神情愉悅。他想喝斥老嫗的不自重,怎耐酒勁上涌,他醉倒在一棵樹下。第二天醒來,他發覺這兒是塊墓地,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他跑到村裡,把昨晚說見說給村民聽。村民說昨晚村裡一位八十歲的老嫗剛剛下葬,那位男子應該是她死去六十年的老公。分別六十年,昨夜他們終於重逢了,怎會不欣喜呢?」

葉子還在對這個故事進行剖析,鍾藎已經什麼都聽不下去了。

她按住胸口,感覺心臟在胸腔里不停下墜、下墜,就像樹頂上的一隻果子,摔在了地面上,怎能不支離破碎?

去年的春天,她在哪?準備從江州調回寧城。

凌瀚的決定是不是在那時就發了芽,但他在猶豫,他放不下她,於是,他去了寧城。接下來的所有故事,是插曲,是留戀,卻不會改變結果——安鎮是他最後的歸宿。

他知道病無法痊癒,他能給她的時光有限。

他說:離開不代表是真的分離,而是讓愛永恆。

他給她建一個家,在那兒替她守護著春天,等著花開。那時,她會回來。

所以他說等你,永遠!他將再也不會離開!這是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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