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愛無止境 第三節

湯辰飛與凌瀚是同一天火化,追悼凌瀚的人來了許多,花圈堆滿了廳堂,湯辰飛那邊卻是冷冷清清,昔日的朋友、女伴一個都不見蹤影。

鍾藎讓常昊陪她先去弔唁下湯辰飛,花蓓沒有過來。她說:我不想看到他那張醜陋的臉。說時,花蓓目光獃滯。

現在,湯辰飛在別人眼中,儼然無惡不作的壞人。如果他還活著,大概是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邪邪地笑,人是為自己活,別人說啥,關我何事?

鍾藎想,要是當初她用心去體會湯辰飛的心情,這樣的慘劇會不會就避免了呢?可惜她一直當他是個花花大少,後來乾脆視他如罪犯。

人之初,性本善。其實他就是一個孤單的孩子,渴望被愛,渴望重視。

她知道,與其說這是湯辰飛最好的選擇,何嘗不是凌瀚最好的選擇!有尊嚴的、快樂的、在自己的掌控之內,終止自己的生命。

他的人生再沒有遺憾!

命運的安排無從抵抗,他還是要為自己譜寫了一曲新的生命之歌。

凌瀚去拘留所看她,抱著她說:我愛你。她就預感到了。每次離別,他就對她說這三個字。

他在意他的病,他害怕有一天會忘掉她,他怕陪不了她到永遠,他不能把她拖進他無奈的命運之中。

他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

湯辰飛成全了他的心愿。

她愛凌瀚,阻止不了,只能尊重。

常昊用彆扭的口吻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是常昊溫婉的寬慰。她清楚,凌瀚已經走了。這一次,鏡破成碎片,再也圓不起來。

湯志為頭髮花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中,付燕不在。

鍾藎向湯辰飛的遺體鞠了三個躬,她沒看他,也沒向湯志為打招呼,便離開了。

北京軍區來了幾位領導,一位少將主持了凌瀚的追悼會。鍾藎把別在胸前的白花摘下來,一片片花瓣扯落。她不喜歡這樣的送別方式,太擁擠。離別,應該是安靜的。

耳朵里有輕微的蜂鳴,所有的話在耳朵里逐漸變得模模糊糊。

追悼會結束,人群陸續離開。

「我去裡面看看他,一個人。」鍾藎說。

常昊自始至終沉著臉,但他還是跑去找工作人員。一個穿制服的人走過來,領著鍾藎進去。

進門時,鍾藎看到付燕蜷縮在一個花圈後面,啞聲哭喊著:瀚瀚,瀚瀚……

到這一刻,她也只能以凌瀚表姑的身份出席這個葬禮。這是悲哀還是諷刺?

鍾藎緩緩越過她。

機器丁零噹啷地響,鍋爐里的火噼哩啪啦,呼呼地抽,凌瀚躺著的鋼板被機器自動推了進去,然後,爐門關上。

鍾藎怯生生地顫慄著,她彷彿能感覺到火焰的熱度。

「凌瀚,疼不疼?」她喃喃問。

如果那天聽了付燕的話,她與凌瀚分開,那麼現在,凌瀚會不會仍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天空下呼吸呢?雖然孤單,雖然寂寞。

凌瀚會說,如果能一眼看穿命運的遊戲,當初,他就不會去江州,不與她相遇、相愛。那麼,她就是個陌生人,湯辰飛的目光不會落在她身上。她和花蓓沒有分歧過,阿媛遠在廣州。

不!

縱使相愛短暫,縱使別離如刀割。凌瀚……她想他們的心是相通的,即使重頭來過,仍然要用力愛。

呼吸艱難!

一邊的工作人員看不下去,說:「你還是出去等吧!」

她搖頭,她要陪他走最後一程。

鋼板從火爐里被推了出來。鍾藎想伸手去撫摸凌瀚,可是那已是一具有形的灰燼。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眶燙到發疼,仍然擠不出半滴眼淚。

高高大大的凌瀚,成了一捧灰燼,裹在一塊紅綢布里,裝進骨灰盒中。一個穿軍裝的小軍官捧走了他。

付燕撕心裂肺地嚎哭。

鍾藎站在過道上,臉蒼白如雪,渾渾噩噩間大腦一片空白,太陽底下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花蓓拉著她上車。

他們把她送回了家,是方儀的家,不是小屋。花蓓把所有的事向方儀說了兩遍,方儀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什麼精神病史,什麼陷害,什麼案件,她只清楚一件事,凌瀚沒了,和湯辰飛有關。。

她終於像一個更年期的老年婦女,絮絮叨叨地重複:老天,這都造了什麼孽!

她不知該怎麼對待鍾藎,雷教授建議說去旅遊,鍾藎拒絕了。常昊讓鍾藎和他一塊回北京,鍾藎也謝絕。錢檢察長親自給鍾藎打電話,讓她仍回偵督科做檢察官,鍾藎說:檢察長,我喜歡資料室的工作,休息幾天就去上班。

她需要休息,好好地休息。

過了兩天,鍾書楷厚著臉皮敲開了大門,他是鍾藎法律上的父親,他有理由關愛鍾藎。方儀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替他開了門。

鍾藎坐在沙發上,像往常一樣淡淡地笑著。

方儀進了卧室,她不想看見鍾書楷這張臉。

鍾書楷先對鍾藎噓寒問暖一番,然後唉聲嘆氣告訴鍾藎阿媛跑了,他怎麼也找不到。說著說著,他哭了。還有兩月,孩子都要出生了,沒有父親多可憐呀!

鍾藎沒有力氣安慰他,說:「爸爸,他有父親的!」

鍾書楷臉露疑惑。

鍾藎揶揄道:「夢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爸爸,你不需要明白。明白了,就走不向前。」

偶爾,活在夢中也不錯。

「我要去找她。」鍾書楷說道。

鍾藎只有嘆息。

鍾書楷告辭時,方儀從房裡出來,遞過來一張紙,冷冷笑著:「給,帶著這個找她去吧!」然後,「砰」地關上了大門。

不一會,只聽到外面傳來鍾書楷的嚎啕大哭。

方儀雙手交插,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今天,美人終於報仇血恨。她再幸福,仍無法原諒他對她的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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