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愛無止境 第二節

「我讓你擔心了。」她用眼睛說道。

凌瀚說:「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以後不會再有意外了。我知道你很堅強。」

「你這話好像在打發我似的,我才不要堅強,我要依賴你,像水蛭。」

凌瀚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求之不得。快好起來吧,記住我們的約定。」

「什麼約定?」

凌瀚只笑不答。

「告訴我呀……」

「藎?」小心翼翼的抽氣聲。

鍾藎緩緩睜開眼睛,對上花蓓兔子樣的雙眼,「郁明欺負你了?」這是誰的聲音,嘶啞得像寒風中的破竹,嗚嗚咽咽。

花蓓淚流不止,「他不敢,我……是激動的。」

「為什麼?」眼皮太重,鍾藎不得不又閉上眼睛。

「我有可能會被升職。我寫了多篇重量級的報道,每篇都是頭版頭條。」

「和戚博遠有關嗎?」

「你出院後,我慢慢說給你聽。」

鍾藎費力地睜開眼睛,這次,床前多了一人。「常律師,你還在?」

常昊手裡提著個紙袋,上面那字母看著熟悉,是某個國際服裝品牌。他放下紙袋,走過去扶起鍾藎,在她背後塞了只枕頭。

鍾藎看看自己,一身病號服。哦,衣服換了,那麼臉肯定也應該洗過了。身子輕如羽毛,一陣風彷彿都能把自己吹飛。

花蓓悄悄扯了下常昊的衣角,眉頭揪成一團。

「我知道。」常昊低聲說。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病房內光線柔和,米白色的窗帘擋住了外面的強光。哦,雨停了,太陽出來了。

常昊坐下來,搓搓手,似乎在積蓄著什麼。過了一會,他看著她,雙手擱在她肩上,鎮定地說道:「鍾藎,我想你一定想給凌瀚送行,所以要不再賴在床上,起來換衣服,我們走吧!」

花蓓捂著嘴,大顆的眼淚順著面頰滾落。

鍾藎茫然地看看兩人,哦了一聲,「衣服在這裡?」她指著紙袋。

常昊從裡面拿出一條黑色的連衣裙。

「很貴吧!」鍾藎摸索著面料。

「這要看參照物是什麼?」常昊眼一眨不眨。

「你總是這麼頂真。」鍾藎牽牽嘴角,「出去呀,我換衣服了。」

常昊看看花蓓,花蓓點點頭。

他帶上房門,從衣袋裡拿出煙盒。

他聽到鍾藎噓了一聲,「裙子買大了。」

花蓓尖叫,推搡著鍾藎,又掐又打,「你別這樣,你哭,大聲哭出來。」

「沒什麼可哭的。」鍾藎的聲音靜如湖水。

花蓓卻哭得接不上氣。

「我睡了多久?」鍾藎氣息虛弱。

花蓓哭著回答:「你喝的果汁里下的毒品太多,超出了身體的承受能力。你足足昏睡了三天。」

又是三天,鍾藎笑。

門打開,花蓓挽著鍾藎走出來。鍾藎仰起臉,天空很白,「陽光真好,很適合遠行。」

花蓓把臉別過去。

「祝他一路順風!」常昊說道。

那起車禍發現得很快。

雖然外面是風雨交加,地點又在遠離市區的山裡,應該沒人經過那裡。在現場負責處理事故的交警說是接到車裡的人求救電話,才迅速趕過去。打電話的人氣息紊亂,他說錄音筆在他的口袋裡,請交給省檢察院的牧濤處長。這兩話說完,他已經發不出什麼聲音來。交警問他地點,他撐著說了個梅山……公墓,還說了油菜花……

交警立刻就通知了牧濤。

發生車禍的地點並不陡峭,路勢挺平坦,是雨天車輪打滑、還是車速過快造成了車禍,現在還不能下結論。稍後,車內兩人的身份很快查明,除了因車體撞擊山坡引起的致命傷痕,沒有其他痕迹,所以排除謀殺鬥毆的嫌疑。開車的湯辰飛並沒有傷到臉,面容平靜,瞳孔也沒驚恐地散開。方向盤嵌進了他的胸腔,這是造成他致命的原因。坐在副駕駛座的凌瀚則甩出了車,撞上一塊巨石,滿身血污,神情同樣淡定、平靜。

交警們冒著雨,直到傍晚才把陸虎運回了市區。

牧濤在凌瀚的口袋裡找到了那支錄音筆,聽完,他在凌瀚身邊默默站了一會,然後直接回單位,敲開了檢察長的辦公室。

當天夜裡,警察就拘捕了解斌,查封了飛鴻的賬。解斌得知湯辰飛已不在人世,整個人軟成了一攤泥。他不僅把飛鴻這些年的枝枝末末說了個仔細,連在酒店教訓常昊、火鍋店的照片門、第六街區的下毒事件也一一交待了。接著,有關部門的某些領導暫停職務,接受調查。戚博遠殺妻案重新列案調查。

深夜,檢察長給湯志為打電話。

聽他說完,湯志為沉吟了許久,只說了一句話「按規定辦吧」,便掛了。

其實,按不按規定,都沒有意義了。湯辰飛即使犯下滔天大罪,他已不在這世上,辦什麼呢?湯志為提前退居二線,黃土過膝,最多是教子無方,難道還能影響到升職發達?

景天一對牧濤說:「湯辰飛很聰明,這是他最好的選擇。」

牧濤點頭:「是呀,一了百了,什麼都不需要命對了。可是鍾藎何錯之有呢?」一起戚博遠殺妻案,牽出陳年舊案,兩條人命,鍾藎失去今生摯愛。

「媽的,老天瞎了眼!」景天一扔掉手中的煙頭,狠狠用腳踩滅。

警方最終給出的定論是湯辰飛畏罪逃逸中發生車禍致死,凌瀚因公殉職,被追認為烈士。

沒有人提起凌瀚的病,人們談論更多的是他英勇的過去、傑出的現在以及對他英年早逝的唏噓。

明明熱度已退,鍾藎卻覺得四面八方的風呼呼地往衣裙里灌,身子一點點熱氣彷彿全部散盡,血管里的血不再是流動的,宛若凍結了。

冷,怎麼會讓人如此難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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