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故事 第八節

他記得,清晰地記得,她和湯志為去海南度蜜月,他也去了。第一夜,聽著濤聲,他怎麼都睡不著。他起身打開了窗戶,看見她和湯志為擁著站在陽台上。

她說:志為,不要自責,你那樣做是對的,她那樣的人死了是種幸福。以後,你有我。她給不了你的我來給。

湯志為回道:燕燕,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唯一的歸宿。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她說:哪有委屈,我愛你。不談一年,十年我都願意等。

海里起風了,浪咆哮著沖刷著沙灘,空氣里浮湯著暴雨來臨之間的悶熱與腥澀,他們摟抱著進了房間。

他站在窗前,看著暴雨傾盆泄下。

那一夜,他的心瞬間蒼老。

「謝謝阿姨!」他禮貌地等付燕掛了電話後合上手機,看來昨晚的消息傳播得確實不夠快。

那麼他就拭目以待,這次,不會有任何意外出現。他決定先去趟公司,解斌該從公安局回來了。

換衣下樓。他現在不開陸虎了,換了輛香檳色的寶馬,車庫裡還有一輛最新款的賓士越野車,非常適合自駕遠遊。摘下官員那頂烏紗帽,從幕後走到幕前,他不需要再藏著掖著,至於湯志為想什麼,他毫不在意。

總台接待小姐恭敬地和他打招呼,陪著他走到電梯口,不加掩飾的愛慕如細雨般飄過來。他清咳兩聲,指指總台,提醒她的位置在那。

總台小姐羞窘得低下頭去,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溫言安慰。

解斌把冷氣開得極大,腳擱在辦公桌上,手中一瓶酒,他說提提神,順便壓壓驚。「媽的,不知哪冒出來的一個小警察,也不打聽我是誰,什麼都敢問。」

湯辰飛坐下,不說話。

解斌呵呵笑兩聲,把腳縮了回去,「湯少,你是想問她的情況吧。我走的時候,她還昏迷著呢!新手,嗨不出來,那滋味可不好受,她就撞牆。挺烈的一個人,滿頭滿臉的血,把警察們嚇得不輕。」

「不就一粒搖頭丸?」藥效應該沒那麼猛。

解斌神秘地擠擠眼,「那都沒勁,咱要讓她上癮,就給她下重了點。最新的貨,用水一衝就能飲用,和速溶咖啡和奶茶一個意思,有很強的隱蔽性,一般人很難識別。」

「我之前怎麼講的?」湯辰飛變了臉,騰地站了起來。

解斌一怔,唯唯諾諾地跟著起來,眼睛眨個不停。反正都是下藥,那就手狠點,不然她哪會學乖。

湯辰飛不耐煩地哼了聲,一次應該不會上癮,「你其他沒做什麼吧?」

解斌嘴角掛笑,「沒有,湯少你以後可以高枕無憂了。」

湯辰飛心倏地一沉,「說!」他只是想震震凌瀚,不想把鍾藎逼上絕路。公務員吸食搖頭丸,會因觸犯治安管理條例,被解除公職,被勞動教養,但不至於要坐牢。

解斌在他寒冽的眸光下收斂了嬉笑,「就是在她包里扔了袋貨。」

湯辰飛眼前一黑,整個人被震撼得無聲無息,沒有生命跡象。

第一個得知鍾藎消息的人是花蓓。

晚報在公安局有通訊員,這次臨時突襲檢查各夜店的活動,事先沒有走漏任何風聲。活動結束,花蓓接到通訊員打來的電話,當時是凌晨三點。

花蓓和攝影師匆匆趕到拘留所。

負責行動的中隊長先介紹了下情況,然後帶花蓓進去拍照片。拘留室像一隻悶熱的大鐵籠,燈光昏暗,裡邊已關著幾個流鶯,衣冠不整,蓬頭垢面,全身沒一處齊整的地方,都是淤青擦痕。夜店拉過來的擠在角落中,大部分神情獃滯、眼神迷離,稍有點意識的,臉朝里,背對著外面。

「那是?」花蓓借著燈光,依稀看到地上躺著個人,蜷成一團,哆嗦個不停。

陪著她的警員撓撓頭,「毒癮上來了唄!」

花蓓與攝影師對視一眼,兩人往裡靠近了些。

地上的人痛苦地翻了個身,花蓓隔著鐵閘,對上一張血跡斑斑的臉。她驚愕地捂住嘴巴,失聲叫了出來:「藎!」

鍾藎勉強撕開一條眼縫,瞳孔無法集中,所有的人影都在晃動,只覺得聲音很耳熟。

「誰?」她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

「藎?」花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蹲下來,抓住鍾藎的手,像塊冰似的,「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是省院的檢察官。你們抓錯人了!」花蓓朝著身後的警員大叫。

警員變了臉,慌忙跑了出去。

「藎,不要怕,不要怕!」

鍾藎又陷入迷糊之中,彷彿極痛苦,她縮回手,又蜷成一團。

「花記者,請你過來一趟。」警員在外面喊道。

花蓓過去,中隊長神情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後,面前放著一個包。

「你認識的那個人叫鍾藎么?」中隊長問道。

花蓓點頭。

「我們剛剛確定了她的身份。」

花蓓一喜,「快去開門,我要送她回家。」

中隊長沉吟了下,又說道:「恐怕我們不能讓她回去。」

花蓓瞪大眼睛。

「她不僅吸毒,還攜毒!單純吸毒,違法,不夠成刑事犯罪。但持有毒品較多,則構成非法持有毒品罪。」

花蓓跌坐在椅中,整個人都傻了。

「這肯定是個誤會,我們認識很久很久,昨天是她的生日,我們還發簡訊來著。不可能的,哦,一定是她在執行任務,在搞偵察,像卧底那種。」花蓓跳了起來。

「據我們所了解,鍾藎已不再擔任檢察官,現在只是省院的一位資料員。」

花蓓腦中一片空白。

東方露出一點魚肚白時,鍾藎終於恢複了點神智。她憔悴而落魄,臉色蒼白,靈魂彷彿離她而去,只留下一具軀殼。花蓓抓著她的手,心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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