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中的天使在睡覺 第五節

三年了……

他在昏暗中閉上眼。

銀白的月光,靜謐的星空,大街上閃爍的溫暖而明亮的霓虹。她的髮絲拂過他的臉頰,他感到全身的力氣正被漸漸抽走。

如果承受,之前的掙扎與疏離、冷漠又算什麼?

如果拒絕,他怎麼忍心推開脆弱不堪的她……

呼吸由輕淺漸至沉重,修長的手臂鬆開然後又慢慢收緊。

他的鐘藎……

她的舌已橫衝直撞地闖進了他的牙關,彷彿在沙漠中行走多日的旅人終於飲到了甘泉,她瘋狂地吮吸,蠻橫地攪拌……

淚水從眼睫下方沽沽流下。

今夜,這是喜悅的淚。

他是她一個人的罌粟,如果傷害,如果淪陷,她甘願。

頑固的理智還是跳了出來,他輕拍她的後背,讓她冷靜:「鍾藎,我送你回家。」

鍾藎睜開眼睛,固執地回道:「不!」

「你都知道的……」他心痛如割。

「是的,我去過宜賓,去過北京,我什麼都知道。」她牢牢攥住他的視線,不讓他有一絲閃躲。

「那你該明白,我無法……」他是多麼不願意說出這樣的話,他無法給她一個正常的家庭,無法給她一個健康的孩子……

人生是成千上萬個普通日子的累加,我們可以用一天或一月,不,甚至是一年來風花歲月,但餘下的呢?在無力、無奈的現實面前,任由感情慢慢消逝,最後成為一塊責任與義務的雞肋?

她含著淚笑了,柔情款款地輕啄了下他的唇:「凌瀚,還有比這更大的驚喜嗎,我們還相愛著!」

她說驚喜,她說我們還相愛著?

凌瀚的心顫慄了。

他仔細地看著面前的女子,滿臉淚水,身形纖瘦清秀,彷彿不堪一擊,可是目光燦然,似乎在說除了他,其他一切她都無所謂。

「我說不定會……不認識你,說不定會傷害……你。」他沉痛地說。

「你不會。」衛藍說,在他精神嚴重分裂的那一年,沒有行為能力,不認識任何人,為了怕他傷害自己,不得不將他整天捆綁著。但是在他安靜入睡時,他會整夜喊著一個名字:鍾藎!

「我不要求你成為約翰·福布斯·納什,就做我的凌瀚好了。」她堅定執著的眼神比任何一刻都動人。

凌瀚擁著她的雙手倏地收緊,可以這麼自私嗎?

這是他最愛的人,也是他此生唯一愛著的人……他舉手投降。「我會努力……讓我有資格愛你!」

「嗯!」她喜悅地歡叫。

他牢牢地扣著她的肩膀,力氣大得連骨頭都隱隱生疼。他俯身吻她。

唇齒之間,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的襲來……

一點都不想醒來,真的!

晨光已從窗外蔓延到床邊,隔著蚊帳,鍾藎都能感覺到光線的明亮,但就不想睜開眼睛。

這種有著四根雕花床柱、兩邊有柜子的紅木古式床已經很少見了,又掛了頂麻紗蚊帳。帳門一放,裡面的空間似乎就只容得下兩個人。鍾藎想起戲劇里的洞房花燭夜,就像這樣的一個場景,不禁噗哧笑出聲來。

她的眼睛、鼻子因為昨晚哭太久微微發紅,又是洗了澡就上床,頭髮根根都翹著,身上穿著凌瀚的大T恤,就那麼咧開嘴傻笑。凌瀚凝視著她,這讓他堅硬的心瞬間柔情似水。

她還像從前一樣,很容易就滿足。

葯失效了,他一夜都沒合眼。

捨不得睡。

他曾認為他的世界裡已經沒有夢,只有殘酷的現實,所以他拒絕做夢。

當她枕著他的臂彎,手擱在他胸口,他特意用薄被將兩人的身子隔開,他不敢太過親密,可是她的氣息縈繞在他呼吸之間,她的存在感是這麼強烈。

這不是夢。

她太累了,奔波了一天一夜,又能和他說了很多話,最後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時,她還在那嘟噥:我們說到哪了?

她的手自始至終與他緊扣著,為此,她一直維持一個睡姿。

她可是一個睡覺不太安穩的人。有時候,他工作疲累,睡沉了點,夜裡沒抱著她。早晨睡來,她經常是掛在床邊,半個身子露在被外。

她還是恐慌的。

凌瀚愛憐而又疼惜地嘆了口氣,情不自禁側身吻了吻她的額頭。「鍾藎,該起床了。」他的生物鐘很准,現在差不多有七點了。

「讓我再睡會,困!」今天還有許多事要做,但這一刻令鍾藎太沉醉了。她掀開薄被,身子往前一湊,像猴一般,四肢纏上他的身子。「你好涼快!」她舒服地在他懷中蹭來蹭去。

凌瀚每寸肌膚都僵硬了,他摸摸她的頭,苦笑道:「那你再睡會,我去給你做早飯。」

「我覺得你比較好吃!」她說得非常流暢,連腹稿都不要打。

轟——血液直衝頭頂,心跳驟然加速。

她在挑逗他!

「其實我很討厭你的。」語氣一轉,多了點幽怨,「每次總是我先動心,你什麼也不做。」

在江州是這樣,在寧城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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