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迷霧 第六節

「最近太清閑了吧,都沒往外跑?」景天一半閉著眼。

「都是不需要費什麼心的案子,不算累。我請你查的那個號碼,有名目了嗎?」

「給你老婆發照片的那個?」景天一把煙灰缸拖近,摁滅手中的煙頭,那張被歲月摧殘得不輕的額頭,顯出被刀刻過的兩道深紋。

「別打馬虎眼,有啥說啥。」牧濤催道。

「你拿著胡老師的身份證,去趟移動營業廳,近三個月的通話、簡訊記錄刷刷立馬出來。這事何必給第三人知道,家務事就在家裡解決好了。」

景天一個性豪爽、義氣,向來快人快語,這樣子委婉迂迴,牧濤心頭不由地一緊,「對方背景很複雜?」

景天一搖頭,「有些事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

「但這事和我有關係。」

「你充其量算個跑龍套的,別打腫臉充胖子。」

「天一!」牧濤不悅了。

景天一重新點了支煙,把表情藏在濃濃的煙霧之後。「發照片的這個主,到不是個什麼人物。女,二十二歲,四川人,在寧城某公司做會計。在發彩信之前,她打了通電話到胡老師工作的幼兒園打聽胡老師的號碼。這些,我還是從胡老師的手機記錄里追查的,而這個號碼就在發照片之後,突然遇到了黑客攻擊,記錄被抹得一乾二淨。我特地找了專家來幫忙,專家嘆氣,說對方技術高明。我不甘心,索性來了個大調查……」

「你發現了什麼?」

「發現鍾藎和晚報一位叫花蓓的記者手機都被竊聽,我問同事為什麼?同事支吾了半天,讓我不要問,說不是搞什麼非法活動。我又問竊聽的目的是什麼,同事回答說追女孩子走捷徑唄!我頭腦一熱,又往深處調查了下……」

「湯辰飛!」

景天一慢吞吞抬了抬眼,「這只是其中之一,其中之二,發照片的女子所在公司的幕後老闆就是湯辰飛。現在,這位女子已經被辭退回家了。」

牧濤心一下子沉了,「湯廳長知道這些事嗎?」

「父子倆關係緊張得好比現在的南海局勢,這不是件新聞。還有一件事,戚博遠的辯護律師常昊在酒店停車場被人刺了一刀,保安說是搶劫者所為,但現場沒查到一點痕迹。」

牧濤站起身,披著個大浴巾,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人的能力有限,別把公安當成神。只能是腳疼時醫腳,頭疼時醫頭。其他部位,你看著不舒服也由他去。」

「你我雖然都成家生子,但也曾年少衝動過。我們追女人時,上能做到什麼,下能做到什麼?」

景天一自嘲,「老婆看中一條裙子,我一看價格,頭直冒汗,裝肚子疼把她哄出來。以後只要經過那條街,我都拉著她繞道。」

「我也差不多。」牧濤嘆氣。

「牧濤,這不是好萊塢大片。」

「我明白,說不定我也被人利用了。但是這一切僅僅只為追個女人?」

景天一沒回答,說起了另一件事,「戚博遠公寓所在小區的錄像帶被盜一事,我也查過了。錄像帶確實找不著,但保安提供了一條線索。戚博遠妻子生前,曾有輛陸虎送她回家。因為她平時不與人交往,陸虎那種豪車不常見,保安多看了幾眼,開車的是個英俊的年青男人。」

話音一落,休息室內瞬刻一片緘默。

許久,景天一伸了個懶腰,從卧榻床上下來,「不早了,該回家啦!」

「天一,我眼前好像有許多塊碎片,我怎麼的都拼不出一個完整的畫面。」

「那是最關鍵的一塊還沒找到。但是,我不希望找到。」

牧濤默然,他懂景天一的意思,但他有種感覺,那塊最關鍵的碎片,怕是散落在宜賓。抬手看錶,快十一點,鍾藎此時應該離武漢不太遠了。

「阿嚏……」鍾藎揉揉鼻子。江上風大,又下著細雨,溫度比白天涼了許多。在船上看雨和在都市裡看是兩種不同的景緻。沒有樹木和建築的阻擋,雨肆意地隨風輕舞。雨絲時而輕快,時而急驟,搖曳生姿地投入濤濤江水之中。

寧城到重慶是逆水破浪,江流平緩,水深江闊。寧城已經遠去,兩岸看不到一星燈火,夜很深了。

鍾藎是從夢中驚醒的。

她夢見凌瀚了,溫柔地看著她,手裡牽著一個孩子。孩子不過兩三歲,彷彿和她捉迷藏,臉藏在凌瀚的腿後。她只看見一隻翹起的羊角辮,哦,是個小姑娘。

這是你的孩子嗎?她有些心酸地問。

你不認識她?凌瀚問道。

像衛藍吧!她記得衛藍那張白皙如玉的麗容。

凌瀚嘆氣,慢慢蹲下身,把小女孩推到她面前,你好好看看。

她努力瞪大眼睛,明明這麼近,可她就是看不清小女孩的面容。她著急地眨著眼睛。

來,叫媽媽!凌瀚柔聲對小女孩說。

她呆住了,怎麼可能,她的孩子在三年前就沒了。我不是你媽媽。她把臉別開。

鍾藎,是她!你抱抱她,就明白了。凌瀚鼓勵地朝小女孩擠擠眼。

小女孩向前邁了小小一步,櫻紅的小嘴一抿,害羞地聳聳鼻子,突然咯咯笑出聲,朝她撲來。

她慌忙張開手臂接住……

她醒了,聽到外面汽笛的聲響,想起自己是在船上。懷裡什麼也沒有,枕頭濡濕了一大塊。

她無聲地坐了一會,披衣走出房間。

樓梯口有一盞灰黃的頂燈,勉強能看見四周的一切。樓下有腳步走動的聲音,放映室里傳來音樂聲。此時,不是她一個人醒著。

她走上平台,白天,這裡供遊客觀光、拍照,現在,只有她一個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鍾書楷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離婚是必然的。她也替鍾書楷不恥,但她能理解他的心情。那時得知自己懷孕,她也曾這麼興奮過。

她沒辦法留下來陪伴方儀,其實陪伴也是枉然。發生這樣的事,別人是幫不上任何忙的,只有靠當事人慢慢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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