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獵鹿人 第六節

電梯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上去。她記得戚博遠把妻子殺了之後,和一個鄰居同電梯下去,還溫和地聊了幾句家常。他們後來找那位領居了解情況,鄰居怎麼也不肯相信戚博遠會殺人,她說,讀書人連只雞都殺不了,可能殺人嗎?

戚博遠家的大門還用封條封著,鮮紅的公章印在中間,冷不丁,把人嚇一跳。門口的腳墊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這裡很久沒人來過了。

鍾藎站了一會,轉身又進了電梯。

電梯里站著位頭髮花白的老太,看到她從戚博遠家的樓層進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知道這家出事了?」她奇怪地問道。

鍾藎點下頭,「在報紙上看到了。」

「那你膽子真大。」老太扁扁嘴,「說來挺蹊蹺,沒聽著他們吵過鬧過,咋就把人給殺了呢?」

「戚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她和誰都不來往,也沒朋友,聽說有個女兒,也沒見回來過。有時遇上她買菜,我們和她打招呼,她都假裝看不見。整天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有什麼心事,戚先生有學問,會賺錢,作風又正派。要是再不滿足,真的要夭壽了。」

電梯在中途又停了下,這次進來的是個保安,認識老太,兩人打了招呼。保安向老太倒苦水,說有些人家明明有錢,不知為啥要拖著物業費,他得一家一家敲門要,那些人啊,臉拉得真長。

老太說,你以為住高檔小區的人素質就一定高?保安接話道,可不是,連戚博遠都殺人了。想想真是可怕呀,出事前兩天,我還看見戚夫人上超市,大袋小袋的買了不少,在門口,一個英俊男人還幫她提了一袋呢。現在,人已成了一捧灰,入土為安了。

老太長嘆,人就一口氣,一切都是假的。

電梯到達底樓,三人一前一後出來。鍾藎跟在保安後面,一直走到保安室。保安回過頭,「有事嗎?」

鍾藎朝里望了望,房間的牆上掛了一牆閉路電視。「你們這兒的錄像資料一般保留多久?」

「六個月。」保安眨巴眨巴眼。

「我想借看下這兩個月的錄像資料。」

正在看電視的保安走了出來,「你要那個有什麼用?」

鍾藎拿出錢包,抽出兩張老人頭,一人給了一張,「我就好奇。」

兩個保安相互看了看,都沒接。「那幾盤錄像我們看過,什麼都沒有,不知道你們好奇什麼?」

「還有誰來要過錄像帶?」鍾藎蹙起眉。

「連你有三個了吧!」

「是男是女?」

「誰去記這些事,你走吧!」

「那我就在你們這兒看,行不行?」

保安們臉露猶豫,有一個朝外看看,壓低音量對鍾藎說:「不瞞你,前天我們這兒鬧小偷,這半年的錄像帶全丟了。」

還是第一次來經貿委。

鍾藎沒有下車,也沒給湯辰飛打電話,她就半開著窗,任風習習地吹著。

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下班時間,她不知湯辰飛有沒外出,只是想來看看。

路邊有一對情侶牽手走過,她自然地把目光移開,這已經成為一種下意識的行為。觸景生情,也等於是軟暴力。

不過,終究雲淡風輕了。孤單是暫時的,不寄予希望,也就談不上失望。

今天早晨,她從任法官那裡得知,戚博遠去北京做精神鑒定了,請的是部隊里的專家。半個小時後,衛藍給她打來了電話,她挺意外的。衛藍說她情緒不太穩定,躺在醫院安胎,但她還是覺得有必要給鍾藎打個電話。不管戚博遠的精神鑒定是什麼,如果法院判處他無罪,她將會上訴,直到最高法院。動車組專家怎麼了,法律就必須開綠燈嗎?你們是沒有辦法想了,也就鑽精神鑒定這個空子,是不是花了錢去賄賂專家?她認識戚博遠不是一天兩天,他不可能是精神病的,絕不可能。你被他騙了,你這個白痴,從前是,現在也是。

衛藍那音量,聽著真的不像一個病人,從頭喊到尾,中間連停頓都沒有,鍾藎根本沒辦法插話。

鍾藎完全能理解衛藍的心情,但是衛藍似乎弄錯了,她是戚博遠案子的公訴人,她最大的願望是將戚博遠繩之以法。她沒有和衛藍爭辯,等她講完,就掛了電話。

她向牧濤說起小區錄像帶失竊的事,牧濤沉默了足足有十秒,說我們可能都被這案子的表象給蒙住了雙眼。它像口古井,比我們想像中深多了。她小小聲地說,我覺得有必要接觸下湯夫人付燕。牧濤擰起眉頭,你除了一張照片,還有什麼證據?

鍾藎無語,真沒有。

牧濤安慰他,只要一天沒結案,我們都還有機會。下一步,我們要想辦法找到錄像帶。我找景隊長幫幫忙。

鍾藎想來想去,決定主動來找湯辰飛。

沒讓她失望,五點剛過去幾分鐘,湯辰飛的陸虎出現在大門口,她按了下喇叭。湯辰飛看過來,樂了。

「呃,天下紅雨了么,第一次有人來接我下班。」他把車停妥,大步流星向她走來,「幹嗎不給我打個電話,我領你上去參觀下我的辦公室。」

鍾藎也從車上下來,「想打的,怕你拒絕接聽。」

「你做錯什麼傷到我的心?」

鍾藎想了下,「有呀,所以負荊請罪來了。」

「是什麼?」

「最近沒有主動向湯主任彙報思想。」

湯辰飛大笑出聲,「及時改正錯誤,還是好同志一個。晚上想吃什麼?」

鍾藎聳聳肩:「客隨主便。」

「那行,跟著我走!」

陸虎在前面開道,高爾夫緊跟其後。兩人在一家英國餐廳前停了下來。

湯辰飛先下的車,等鍾藎時,他朝熱鬧的街道莫名地笑了笑,那神情似乎是得意的、輕蔑的。

這裡不像其他高級餐廳的大堂那麼明亮寬敞,令人望而卻步,而是沿襲一貫精緻奢華的路線,絲質的地毯和沙發,氛圍既貼心又柔軟。客人也不是很多,置物架上擺放著一件件精美的瓷器,在水晶燈的照射下,灼灼閃爍。

一個穿著露肩禮物的女孩子在三角鋼琴前,彈奏著《愛的喜悅》。

湯辰飛替鍾藎拉開椅子,俯身耳語道:「這曲子真是應景!」

鍾藎笑笑。她早已不是剛出校門的小女生,為一兩句玩笑話就紅了臉。

服務生送上菜單,鍾藎搖搖手,說給他吧,他吃什麼我吃什麼。

「我是食肉動物,你也是么?」湯辰飛壞壞地擠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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