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靈之影 第四節

火鍋店裡的溫度太高了,鍾藎感到後背、額頭都在出汗,臉也燙了起來。「那……那她到底被什麼刺激了?」呃,牧濤怎麼動來動去?鍾藎眨眨眼。

牧濤臉上的表情略顯無奈,「只有她自己知道了,這案子將又是個懸案。戚博遠,估計進精神病院度餘生。據不完全統計,近幾年進行精神疾病司法鑒定的案例中,百分之八十為刑事案件,絕大部分被鑒定者患有重性精神疾病,無刑事責任能力。受害者家屬對這些很難理解,覺得我們是包庇罪犯,不然就是認為我們無能。其實我們都希望嫌疑人是正常人,那麼該判刑就判刑,該槍斃就槍斃。」

「戚博遠是高智商,會不會他藉此鑽這個法律空子?」

「等精神鑒定吧!」

「她是一個普遍的家庭婦女……心裏面要是有事,肯定會和要好的鄰居……或朋友們說說……」鍾藎揉揉眼睛,不僅牧濤在動來動去,桌上的碟、碗也都飄了起來。

「你想追查下去?」

「我……不想輸得……太多……」奇怪了,對面座位上怎麼坐的是凌瀚?

「如果你想查,就悄悄的。任法官的意思,你明白嗎?」下午,任法官和牧濤也通了好一會兒話,牧濤這才決定晚上和鍾藎好好談談。付燕,他聽說過,湯志為的繼弦。很是大度、體貼,為了湯辰飛,硬沒生孩子,所以湯志為特別疼愛她。戚博遠是一精神病患者,不管她和戚博遠之間有沒有關係,都不會影響最終審判結果。所以,何必得罪湯志為呢!

鍾藎把眼睛瞪大了些,是的,是凌瀚。他是來向她打聽審判情況么?

「怎麼不吃呀?來,這兒還有金針菇、菠菜,看著很新鮮。」牧濤抬起頭,懵了,鍾藎臉色緋紅,眼神迷離,嘴巴委屈地扁來扁去。

「你告訴衛藍,她爸爸……不會死了,他們請了個好律師。哦,我忘了,她恨他的……」鍾藎拍拍脹得發痛、發燙的額頭。

「微藍?」牧濤以為鍾藎在說他的妻子胡微藍,她的父親前年不就去世了嗎!

「祝你們幸福!」鍾藎傻傻地笑,杯中的啤酒潑出去一半,餘下的全進了口。「不要覺得我很可憐……人被搶了,官司也輸了……事實也是很可憐的,老天太殘忍,為什麼讓我接這個案子呢?衛藍為什麼是戚博遠的女兒呢?你為什麼要愛上衛藍?」

她把桌子捶得咚咚直響。

牧濤啞然苦笑,這個丫頭醉了,什麼酒量啊!他招招手,讓服務生買單。

「鍾藎,回去吧!」他彎下腰,拉起她。

「回哪裡?安鎮么?」鍾藎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張開手臂,一跳,撲進了牧濤的懷裡,「凌瀚,油菜花都開了,我們回安鎮吧!」

牧濤僵硬地接住她,不禁哭笑不得。喝醉的鐘藎比平時多了幾份嬌態,像個小孩子似的。他知道和喝醉的人講不了道理,只可以順著哄:「好,回安鎮。」

鍾藎秀眸湖水般泛起柔波,她仰起頭:「真的嗎?」

牧濤小心地把她圈住他脖頸的手臂拿下,改挽住她,「當然,你跟在我後面走!」

鍾藎甜蜜蜜依著他:「嗯!」

牧濤牽著她往餐廳外面走去,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面。「凌瀚,你背我,我……跑不動。」跨出火鍋店的大門,她一屁股坐在台階上,耍賴似的不肯起來了。

牧濤看著滿街的燈火,頭疼了,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

為難之際,燈光射不進的角落發出一聲痛楚的嘆息,一個人影走了出來。「我來背她吧!」

「你是……」牧濤詫異地看著清冷俊逸的男子,是前些日子在法院做講座的犯罪心理學專家。

「我就是凌瀚,謝謝你給她減壓。我會送她回家,但是請不要告訴她我來過。」凌瀚蹲下身,把遮住鍾藎眼睛的幾縷髮絲往後別了別,溫柔地抱起。

她默契地環住他的肩,這個動作似乎經常練習。牧濤愣住。

溫暖的氣息在頸端處似有若無地拂過,鍾藎扭了扭頭,往凌瀚懷中又鑽了鑽。

「你是鍾藎的?」牧濤問道。

凌瀚喉嚨微微一哽,是誰呢?「過客而已!」他給自己定義了。

「拜託了。」凌瀚朝牧濤點點頭,修長的手臂慢慢收緊,轉身走向燈火闌珊處。

牧濤獃獃地看著他們,許久,他都沒理出個頭緒來。追鍾藎的不是湯辰飛么?

「凌瀚!」囈語般的輕嘆。

「嗯!」俊容上掙扎的神情近似扭曲。

「凌瀚!」

「嗯!」親吻著她清涼的髮絲,嗓音發抖了。

「不要離開,凌瀚,好嗎?」

心口一緊,他將臉轉向一邊,看著夜色中的街頭,一片深灰。

「是你女友么?」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中看看躺在凌瀚懷中的鐘藎,歪歪嘴,很是輕蔑。

凌瀚用冰涼的唇角輕啄著鍾藎滾燙的額頭,希望能給她降點溫。

彷彿知道自己很安全,她放心地睡著了。

「你還是個爺兒嗎,讓女人喝成這樣,你得替她擋著。」

凌瀚閉上眼睛,心痛如割。

「回去給她喝點醋,那個醒酒的。喝醉的人沒胃口,早晨熬點米粥。」下車時,司機從窗戶口探出頭,嘀咕一句,又狠狠地吐了口吃得唾沫,表示他強烈的不滿。

凌瀚盡量挑林蔭小徑繞過去,這樣不會碰到認識的人。這個小區的一草一木他已很熟悉,無數個夜晚,他在裡面穿行。在一排排外觀和顏色完全相同的樓群中,他輕易就能看到鍾藎房間的那扇窗。只是窗帘一直拉著,他就在心裡描繪她的身影。

摸到樓梯口的開關,他側耳聽了下,樓梯間沒有迴音,他快速上樓。

溫柔地將她放下,倚著牆壁半躺著。樓梯口的感應燈熄滅了,她酡紅的小臉隱在黑暗之中。沒有關係,他用指尖輕撫著她的眉宇、她的秀鼻、櫻唇。此刻,她是這麼的乖巧,不會說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話,不會冷漠地將他推開。無法控制的,他低下頭,顫抖地吻了上去。和記憶里一模一樣的味道,如此芬芳,如此柔軟。他的鐘藎,從未改變!

那個雨夜,他站在樹後,看到她哭到睡著。他也縱容著自己走過去,將她攬在懷中。真實的擁有比思念更讓人疼痛,他把唇都咬破了,鮮血滴在她的衣襟上。

鍾藎,不能再這樣脆弱了,要堅強,知道嗎?他默默在心中說。

敏銳的聽力突地捕捉到一絲異常,他想替她按門鈴已經來不及了。他忙抱起她,看到樓下有戶人家門口放著盆高大的巴西木,他噔噔跑下去,隱在後面。

上樓的人是鍾藎的父親鍾書楷,他似乎並沒有開門的意思,咚地聲,也在門外坐下來,雙手插進頭髮中,喃喃自語:「怎麼辦?怎麼辦?」

凌瀚有點著急了,鍾書楷那樣子好像一會半會不想進去。懷裡的鐘藎像是怕冷,輕輕哼了哼,凌瀚欲捂她的嘴,公文包里的手機突地也響了。

「誰?誰在那?」鍾書楷抬起頭,驚恐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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