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靈之影 第二節

常昊點頭,視線落在戚博遠身上,「戚工,今天這裡除了我,其他都是國家執法機構人員,對國家絕對忠誠。你可以如實告訴我們,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你妻子的異常?」

戚博遠沉吟了一下,說道:「結婚後就發現了。她一直向我打聽工作上的事,主動提出幫我整理資料。那時,動車組項目還在作可行性研究,鐵道部正準備立項。我知道有許多人是不希望國家強大的,他們總想搞破壞。他們雖然也有中國公民的身份,但實際上他們是潛伏在我們身邊的間諜。」

幾位法官面面相覷,感覺像是在上演真實版的《潛伏》電視劇。

鍾藎心狠狠地咯噔了下,她想起戚博遠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不知怎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常昊繼續問道:「於是從那時起,你就開始防備她了。你是怎麼防備的?」

「她非常狡猾,讓我找不到證據來報警。我就在家中裝了攝像頭,這樣隨時可以監控她的行動。中國槍支管理比較嚴,我沒辦法找到防衛的武器。我不知她有沒有槍,如果她一旦行兇,家中能夠保護我的只有水果刀。我在抽屜里放了把水果刀,有時拿出來練習。她可能察覺了,總是藏起水果刀。有十幾年,她都沒一點動靜。就在動車組試運行時,她報名學電腦,我覺得她要行動了。」

任法官皺起了眉頭,她覺得這位動車組總工完全是在胡說八道,妄圖替自己脫罪。當她準備制止時,常昊搶先向她請求再給當事人幾分鐘陳述,這是他的權利。

鍾藎呆住了,戚博遠一介書生,準確而有力地把一把水果刀刺進妻子的心臟,似乎有了答案。

衛藍提過監控的事、分居的事,她的理解是戚博遠心裡裝著別的女人,一點都沒往別的方面延伸。

老天,提審時她到底疏忽了什麼?

「動車組在運行過程中出現了許多問題,這些問題我預先就設想過,我寫了篇論文,準備在杭城高科技會議上發言。開會那天,我大意了,裝資料的U盤忘在家中。我回家拿時,她坐在電腦前,正看著那份資料。我問她想幹什麼,她沒有回答,出去給我切了盤水果,刀擱在盤裡。在她動手前,我搶過了水果刀。然後我察看了監控錄像,資料應該沒有外傳。我陳述完畢!」

鍾藎目瞪口呆,她的腦子不能正常思考了。在提審過程中,她也曾感覺到戚博遠的思維與常人不同。他沒有一絲殺人之後的內疚感,就連警察槍斃罪犯,事後還要休假,還要看心理醫生。他表露出來的是輕鬆、釋然。按他所說,殺人的動機隱藏很多年,一旦揭穿對方的真目,確實應該這樣。

只是,動車組那些資料並不屬於國家級的絕密檔案,值得一個間諜賠上歲月、賠上性命?

「審判長,我認為辯護律師有誘導犯罪嫌疑人做假供的跡象。在我提審時,犯罪嫌疑人從來未曾提到這些內容。如果犯罪嫌疑人的陳述是事實,為什麼不能坦承呢?」鍾藎站起來反駁。

回答的是戚博遠,「看守所里有她的同夥,我要是講太多,會被滅口的,那樣真相永遠不會大白天下。她的同夥還將繼續潛伏下去,繼續危害國家。」

要不是戚博遠那一臉嚴肅的樣子,鍾藎真想說他看《潛伏》走火入魔了。但是,這話她不陌生。戚博遠生病時,曾拒絕吃藥用餐,告訴她,他不敢相信別人,隔牆有耳。

法庭陷入了僵局,任法官審案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匪夷所思的事。一時間,真不知如何進行下去。

「審判長,我請求當事人暫時離庭。」最冷靜的是常昊。

「理由是?」任法官問。

「我一會將陳述。」

幾位法官商量了下,同意常昊的請求。法警把戚博遠帶下去,戚博遠臨走時,朝鐘藎抱歉地笑笑,似乎為向她隱瞞這些秘密而過意不去。

等到大門再次關上,常昊面向任法官。「審判長,在陳述之前,我想說點題外話,但這個題外話,和本案有很大的關聯。」

「常律師,你別賣關子了,有話就說。」任法官有點不滿,感覺自己像條魚,被常昊手中的魚餌誘得忽上忽下。

「《A Beautiful Mind》,中文譯名叫《美麗心靈》,是一部改編自同名傳記而獲得奧斯卡獎的電影。影片的主人公叫約翰·福布斯·納什,他在博弈論和微分幾何學領域的潛心研究,獲得過諾貝爾經濟學獎。在他還在讀書時,接受了一個特別的任務,被美國國防部邀請破解密碼。這項工作要是不慎泄了密,後果將不堪設想。他一直是悄悄地做,漸漸的,他迷失在無法抵禦的錯覺之中。經診斷,他得的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所謂的任務都是他的一種妄覺。幸好,他的妻子深愛著她,堅定不移地陪在他身邊。但他終身都在受著這無法治癒的分裂症的困擾。」「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精神分裂症中最常見的一種。造成的原因從醫學來說就是左右腦不太通暢,從人體大腦奧秘來說就是因為右腦(潛意識)執行了左腦(顯意識)或左腦接受了右腦錯誤的指令,所以才表現出來的異常。患者大多具有多疑、敏感、不信賴別人、遇事喜歡誇張、不易接受他人的批評、活在夢幻中等妄想性個性特徵。這類病發病較晚,患者往往已經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學習、職業能力,他們有足夠能力來掩飾癥狀,也絕不承認自己有病,但是遇到異常情況,就會做出不受控制的事。如戚博遠殺害他的妻子。」

法庭上靜得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鍾藎攥緊拳,血管里的血彷彿在沸騰,胸口憋著一口氣,她扭頭看向牧濤。牧濤的表情嚴肅而凝重,唇抿得很緊,身子僵直,目光筆直地盯著常昊。

鍾藎覺得自己不能這樣沉默,雖然她覺得常昊的話聽上去很有說服力,但她不能毫無作為地舉手投降。

「審判長,我不能接受辯護律師毫無根據的推測。戚博遠,身為遠方公司的總工程師,他為高鐵事業所做出的貢獻,我們有目共睹。我在六次提審他的過程中,我和他還聊到過感情、婚姻、愛好,以及對許多事物的看法,他給我的感覺是睿智儒雅、幽默風趣,有長者的溫和,有學者的淵博。這樣的一個人,怎麼讓我與精神分裂者聯繫得起來?精神病,也叫精神失常,指嚴重的心理障礙,患者的認識、情感、意志、動作行為等心理活動均可出現持久的明顯的異常,不能正常工作、學習、生活。犯罪嫌疑人有嗎?我覺得這還是辯護律師為犯罪嫌疑人脫罪事先串好的供詞。」

常昊不急不躁把目光從鍾藎身上轉向審判席:「對於精神病這個領域,作為外行,我沒有發言權。我請求審判長允許我的證人出庭。」

鍾藎頭皮微微一麻,不知接下來是什麼,她還能抵擋住呢?常昊的招數太出其不意了,她漸漸有吃不消之感。

證人有三位。

第一位是看守所的獄警,鍾藎和他碰過數面。

常昊問他,從戚博遠進看守所那天,是不是一直在服藥。獄警說是的。常昊又問,那些葯,你們檢查過嗎?獄警點頭,送給犯人的食物和藥物,我們都會檢查的。戚博遠吃的葯是治偏頭痛、有助於睡眠、止吐的,叫奮乃靜、舒必利什麼的。

第二位出庭的證人是省精神病醫院的主治醫師。他說道:奮乃靜、舒必利、利培酮都是抑制精神分裂的西藥。妄想包括:被害妄想、關聯妄想、宗教妄想、自大妄想、政治妄想等。從醫學精神病學的角度來看,精神病是不可被治癒的,只能是藥物控制下的終生維持。服藥期間,患者看上去和常人無異,也可以正常工作、生活。如果一旦停葯、或者遇到什麼意外,在病態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殺和攻擊、傷害他人的動作行為。

常昊謝過。

鍾藎此時,已是羞慚滿面、汗如雨下。她聽看守所長提過戚博遠吃藥的事,葯還是常昊送進去的。她以為是老年人吃的常用藥,沒太往深處想。

第三位證人,鍾藎也認識的,是遠方公司的吳總。他的臉都青了,似乎非常的惱火。

常昊說道:「吳總,我想有個秘密在遠方內部一定比動車最先進的技術還要重要吧!」

「常律師,如果靠挖掘別人的隱私來勝訴,當初,我們寧可選擇由法庭指定辯護好了。」吳總的語氣不無斥責。

常昊嚴厲地駁道:「既然當事人委託我做辯護律師,我必然盡我所能,在不違反法律的前提下,來維護當事人。這不是隱私,而是事關當事人的生命。」

「那你知道這個秘密對遠方公司的影響嗎?」

「我不關心這個問題。」

任法官威嚴地咳了兩聲,「如果證人不願意出庭作證,那麼請出去吧!」

吳總頭耷拉著,沉默了一會,不太情願地說道:「我可以作證,但是請求法庭不要對外公布這件事,不然,又是遠方的一次重擊。戚工的病,只有遠方的幾個高層、他的秘書,還有他妻子知道。連他自己,我們都瞞著。他的異常是他妻子發現的,真是應了那句話,天才與瘋子就隔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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