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向日葵 第四節

「你會想她嗎?」

「回憶不受我控制。」

「假如有來生,你願意與她再次相遇嗎?」

「不要。有些事註定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鍾藎內心凄然,她沒有說再見,淡淡點了下頭,走出審訊室。所長在外面找她,告訴她昨天遠方公司分管業務的副總和技術科長來探視戚博遠了,是關於前一陣動車組誤點事情。三月初,CRH380BX型動車組,連續發生熱軸報警誤報、自動降弓、牽引丟失等故障,引起動車組一再誤點,各大媒體都報道過這事。

前有總工殺妻,後有動車組故障,遠方公司是腹背受敵,股價在周五嚴重受挫。遠方公司現已召回這個型號的動車組。

所長喃喃自語:離婚又不難,犯得著殺人嗎?聰明人盡做傻事,你看現在對家人對國家,多大的損失!

鍾藎腦中突地冒出一絲靈光,但她選擇忽視。她不願意再深究下去了,戚博遠與衛藍的關係,衛藍與凌瀚的關係,促使她想速戰速決。

「下車吧!」

鍾藎睜開眼,發覺車停了,辰飛笑容可掬地看著她。

她扭頭朝外看,愣住了。她認出這兒是東郊的一座小山,想不到這兒的春梅開得很艷,周日踏青的人非常多,路邊車都排成了長龍。

「別說話!」辰飛在她說話前,擺擺手,「前面的路不好開車,我們步行。」

他在前面引路,避開人群,走上一條山間小徑。小徑曲曲折折,路邊雜草還枯黃著。在一個小樹林里,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在野餐。其中一個男生在彈吉他,一個女孩與他背對背坐著,跟著旋律輕聲吟唱。

在那歌聲里,鍾藎覺得心都澄凈了。

青春真好,戀愛真好,最好是能把時光停駐,那麼才能留住快樂。

其實快樂最短淺,只有痛苦才永遠。

再往前走,出現了一條小溝,溝里有潺潺的水流。可能是遠離都市,水流是清澈的。溝邊是去年冬天殘留下的一簇簇蘆葦。山風吹過,風情凋零。

許久沒走這麼久的路,鍾藎出了一身的汗,正想問辰飛還有多遠時,他回過頭,說到了。

前方出現了幾座農家小院。院外有菜畦,一小塊一小塊的田字格,種著各式各樣的蔬菜,院中長著果樹。現在雖然還看不出春光爛漫,但是不久,能想像得出會是一番怎樣的花團錦簇。紅牆青瓦,迎出來的婦人笑意真誠、純樸。

鍾藎倏然轉過身,眼中涌滿了淚水。

江蘇農村的院落,從蘇南到蘇北,格局布置上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這個小院和安鎮小姨家的很像很像。

不管雙腿走多遠,每個人的心裡只有一個家。在疲累至極、孤單寂寞之時,輕易地就會動起回家的念頭。

在看守所門外看到柳樹和梅花那一刻,她灰暗無光的心歡喜不已。

春天終於來了,油菜花就要開了,她要回安鎮去。

看著鍾藎微微抖動的雙肩,辰飛對女主人微笑道:「太激動了!」

午飯就在院中吃的,辰飛的建議。女主人殺了只雞、紅燒野刀魚,一碟油炸春卷,炒豌豆苗、韭菜炒雞蛋,都是地地道道的農家菜。一塊兒端上桌時,完美絕配成一幅畫,讓鍾藎遲疑了好一會才下筷。

正午的陽光暖暖的,空氣裡帶著泥土和草香的清新,鍾藎漸漸舒展了眉頭。

不管是巧合,還是刻意,她在心裡都很感激辰飛今天的安排。

吃完飯,謝過女主人,兩人步行回去,正好消化吃撐的胃。

鍾藎繼續沉默,她覺得春光太美好,說什麼都不合適。辰飛目的已達到,他樂得不打擾她。

上車時,鍾藎鄭重地向辰飛說謝謝。

辰飛眉一挑,「這才是開始!」

鍾藎看著他,目光恍惚了。

回到城裡,他帶她去影城看電影。鍾藎凝視他的目光,像外星人光臨地球。是部不新不舊的片子,2009年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獲獎影片《公爵夫人》。時尚而又華麗的宮廷片,衣香麗影,集盡所有的奢華。鍾藎喜歡清新的小文藝片,她想去影院睡一覺也不錯。

沒想到,她又流淚了。

渾身散發著迷人魅力的公爵夫人喬治安娜,讓所有英國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唯獨她的丈夫對她不屑一顧。不僅如此,他還讓她最信任最要好的閨蜜做了他的情婦。在發現的那一刻時,喬治安娜崩潰了,她的世界倒塌了。她對公爵說,這是我唯一的快樂,你也要奪走。公爵回以她冷酷而又漠然的目光,彷彿她不可理喻。

愛情,就是一把不太鋒利的刀。

隨著人流走出影院,鍾藎一直低著頭,她不想讓辰飛看到她紅紅的眼睛。

辰飛想牽她的手,手伸了一半,又縮回,也許現在還不到時候。

鍾藎又說謝謝。

辰飛笑,怎麼讓我覺得你以前過得很辛苦似的,一滴水,你都當成了大海。

她沒接話,把頭別向一邊。做公子哥,除了外在環境,自身可能也要有點天賦。經過今天,她承認辰飛這樣的公子哥,並不讓人很討厭。

辰飛很會投其所好。

時間還早,辰飛考慮了很久,決定還是送鍾藎回家。她感冒還沒痊癒,需要休息。

「這兩天你的車該到了,到時,我陪你去取。」陪鍾藎走到樓梯口,他說道。

鍾藎警覺地瞪著他,「什麼車?」

「高爾夫啊,白色的。我沒有搶著付款,你別激動,我只是讓他們把加價去了,那個太欺負人。」

「你怎麼知道我買車的?」鍾藎壓低音量,頭髮都豎起來了。

「我是個好學生,做足功課了。」辰飛的表情很希望得到她的誇獎。

鍾藎硬邦邦地說道,「不麻煩你了,那是我的事。」

辰飛邪邪地笑:「怎麼忽陰忽晴?不過,我是不會爽約的。不打擾伯父和阿姨了,明天見!」

他瀟洒地一揮手,等著她上了樓,才轉身離開。

作為湯志為的兒子,在寧城想調查一個人的信息,還是很容易的,只要他想。今天開頭不順,他細細回想了下後來的安排,包括每個細節,都非常非常好。所以,當辰飛走進公寓電梯時,心情非常愉悅。

鑰匙插進鎖孔,就聽到座機在響。

他僵在門口,座機除了湯志為和付燕,其他沒人知道這個號碼。而這個時間,他們是不會給他打電話。即使要打,也是手機。

這說明什麼呢?在他看不見的角落,有一雙黑眼睛正看著他?

座機上沒有來電顯示。

背後嗖嗖發涼,他拿起話筒喂了一聲,對面一片寂靜。感覺實在太詭異了,他問:「你是誰?」

是個男聲,講普通話,聽不出年紀,聽不出地域,「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打住,離她遠點,不然,你將付出昂貴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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