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向日葵 第一節

是呀,一時間,竟然有幾分以假亂真,只是,誰會信呢?

愛,容不得半點欺騙。即使此時被蒙住了雙眼,但是總有一天,時間會拭去一切污垢、塵埃,如何再自圓其說?

該醒了,睡得太久太久。

雨停了么,嗯,風也息了,陽光出來了?

鍾藎眼瞼撲閃了好一會兒,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臉扭向一邊,好不容易才適應屋內的光線。

入目是熟悉的一切,記憶猛地出現了一段空白,她記不起是怎麼回家的,也許是雙腿自己找回來的。

這不奇怪,凌瀚走後,她的世界陡然蒼白,她以為她會挨不過去。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她不僅獨自在江州又呆了三年,還讓工作躍上一個新台階。

所以,沒有什麼是跨不過去的,再沉的痛都有消逝的那一天。

嘴唇有點干,想起身坐起,鍾藎這才發覺四肢不聽大腦的使喚,抬下手臂都出一身的汗。

有笑聲穿過門縫,像陽光般,星星點點漏進來。方儀么?笑得那麼燦爛。這樣的笑,很吝嗇,她認為必須重視的領導才有機會看到。

「湯主任,花真漂亮,非常感謝。鍾藎今天好多啦,熱度已經退了。你請坐。」

「阿姨,我和鍾藎是朋友,你叫我辰飛好了。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鐘藎?」

「當然。真是過意不去,鍾藎一場小感冒,都讓你跑三趟了。你先喝點水,我去看看鐘藎醒了沒有。老鍾,你過來陪陪辰飛。」方儀改口非常快。

鍾書楷也在家,「來嘍!」

門只開了一點,方儀擠進來,迅速又把門給關上。

「鍾藎,我的寶貝女兒,你醒啦!」方儀興奮得眉眼都染了春色,她捧著鍾藎的臉,在左右兩頰,熱熱一吻。

鍾藎僵住,印象中,她們母女從來沒有這麼親密的舉止。

「你真是貼心哦,知道媽媽心情不好,就送給媽媽這麼大個驚喜。不過,媽媽有點小生氣,這麼大個事,幹嗎不早點說?也不知媽媽有沒有失禮的地方。不想了,你坐起來,媽媽給你洗把臉、梳個頭,不可以讓辰飛看到你蓬頭垢面的樣。」說著,方儀拿了個靠墊過來,扶著鍾藎慢慢坐起,然後跑進浴間,放水擠毛巾。

鍾藎摸摸自己的額頭,溫度並不灼人,那她為什麼聽不懂方儀在講什麼呢?

她像個木偶般,由著方儀洗臉、擦手、梳理頭髮。

「你爸說了,過幾天要請你們牧處吃個飯,人家真是照顧你,不止是工作,連生活也這麼關心。」

「媽,幾點了?」鍾藎問道。

「馬上十點。」

哦,今天錯過上班時間了,「我睡這麼久啊!」鍾藎自言自語。

方儀麗眉一擰,「從小到大,你哪次感冒都沒這麼重,你睡了都快三十個小時。」

「對不起,媽!」

「下次不舒服要給媽打電話,別自己撐著。你不知道,門一開,你淋得像只落湯雞,衣服上也不知碰的什麼血,嚇人呢,喊你也不應聲。好在你自己買了葯,不然還得冒雨去醫院。」

買葯?鍾藎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做過這事。

方儀打量著鍾藎,整個人毫無妝容,無力地靠在床上,看上去十分柔弱,憑空多了點惹人憐惜的味道,她非常滿意這一點。然後,她又環顧了一下四周,鍾藎的房間向來收拾得一塵不染,沒有什麼粉色的睡袍和蕾絲內衣。

她把房門打開,搬了把椅子放在鍾藎床頭。

辰飛隨她一同進來的。

鍾藎只是小小的訝異了一下,沒有表現出羞窘或者難堪。

愛,要麼使人緊張,要麼使人放肆。他們只是見了兩面的陌生人,擠不出什麼其他情緒。

方儀是熱情的,「辰飛,你坐下和鍾藎說話,我去廚房給鍾藎榨點果汁。」

辰飛點頭。

方儀看看鐘藎,出門時還把門帶上。

辰飛一進屋,目光首先落在牆角擱著的豎琴上。其實,很難注意不到的,豎琴的形體很大,佔了卧室很大的一塊空間。

「不是吹牛哦,原來真的會彈!」辰飛捏捏下巴,自言自語。

一側身,遇上鍾藎質問的目光,他擠擠眼,坐下,翹起腿,腳尖輕輕抖動。

「檢察官也這麼嬌弱!」

鍾藎記得有本書里寫道:愛抖腳的男人分為兩類,一類是患有輕微的社交恐懼症,一到了人多的公共場合就會緊張,不自覺的抖腳,是驅散他內心焦灼的表現;另一類則沒這麼簡單,則是自私者的性格暗語,這類人相對較為自我,且不顧他人感受。

辰飛顯然是後者。

「你怎麼會在我家?」

「只可以你調查別人,別人就不可以調查你嗎?」

「我調查別人,那是工作,你呢?」

辰飛笑,「高熱剛退的人,口齒還這麼伶俐,看來腦子沒燒壞。我當然是想更多的了解你啊!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別人對我俯首帖耳,我卻為你馬首是瞻。」

鍾藎沒笑,更談不上感動。能夠隨便說出這番話的人,她也就隨便對待。

「都讓你贏了,還板著個臉。」辰飛遞過寵溺的一瞥。

鍾藎無力地閉了閉眼:「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動機,但我除了謝謝,還是謝謝。」

「你如果發覺了我的好,你就捨不得說這句話了。我們需要時間。」

「時間只會揭穿醜陋的真相。別擾亂我爸媽的人生,他們年紀大了。」有牧濤作內應,辰飛踏進她的家門不是難事。

「我要是那麼好打發,就不叫湯辰飛。檢察官,咱們走著瞧吧!」辰飛嘴角勾起自信的一抹笑,「等你感冒好了,給我彈首曲子。聽說豎琴的音色美妙得無與倫比,音量雖不算大,但柔如彩虹,詩意盎然,時而溫存時而神秘,是自然美景的集中體現。」

鍾藎沒有說話,白了他一眼。

在室內樂中,豎琴無疑是最浪漫最詩意的,但是她的價格高得離譜。她這把豎琴,還沒什麼裝飾,方儀就花了十五萬,那還是十幾年前!你讓一個小孩守著十五萬十年,每一天心都懸在嗓子眼,生怕一不留神,鑄下彌天大禍。沒人能懂她當時的恐懼與驚惶。揣著這樣的心思,再美妙的音樂,她聽著也是煎熬。雖然她後來彈得很不錯,但是一踏進大學校門,她是能不碰琴就不碰。去江州後,她是徹底遠離了豎琴。

凌瀚聽她說起學琴的經歷,心疼地說,你的童年太沉重了。

她聽得淚水漣漣。

現在,他留給她的回憶也很沉重。

「想起什麼了?」辰飛湊過來,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男人用香水,討厭他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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