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開花落 第二節

第二次提審結束,戚博遠的供詞和第一次一致,鍾藎讓他看了後,簽字。再提審過幾次,如果供詞沒有出入,就可以向法院提交起訴材料了。關於動機,鍾藎自信,她很快就能挖掘出來了。

對待戚博遠這樣智商極高的人,上崗上線,用法律壓,坦白從寬的條件誘惑什麼的,全沒有用,唯有慢慢得到他的信任,讓他主動打開話題。

走出審訊室,雨還沒有停,鍾藎去辦公室和法警們打聲招呼,順便問戚博遠的女兒有沒有來探視過,法警說沒有,就連律師也沒來過。

鍾藎有點微微的詫異,不過,也能理解的。

她有戚博遠女兒的電話,粗枝大葉的景天一給她時,只寫了個:戚小姐,然後是潦草的十一位數字。

第一次還撥錯了,是個男人。第二次,接電話的是女聲,但是不算很禮貌。

「你有什麼事?」一開口就很不耐煩。

鍾藎說道:「我是檢察院鍾藎,想向你了解關於戚博遠案子的一些情況,你今天方便嗎?」

「不方便。討厭的南京,這雨沒完沒了似的。」

「不會佔用你很多時間的。」

「我說不方便就是不方便。」

「那你什麼時候方便?」

「到時再說吧!」就這樣掛了。

鍾藎對著手機,撇撇嘴,哭笑不得。

回到檢察院,抖落傘上的雨珠,跺跺腳,上電梯前,側目看下公告欄。牧濤說,院里有些通知、活動什麼的,都會貼在這裡。

《凌瀚犯罪心理學講座》——這幾個顯目的大字撞過來時,鍾藎身體為之一震,僅此而已,然後就平靜了。這次講座是檢察院和法院合辦的,電視台要錄播。顯然公安廳的那次講座非常成功,檢察院和法院也是與犯罪份子打交道,聽聽也有這個必要。

電梯里兩個還不算熟悉的同事語帶譏諷地笑談,辦講座,等於是替凌瀚的書做宣傳,他是又得名又得益。

鍾藎低頭看著自己沾了雨水的鞋尖,莫名的有點難受,彷彿他還是她的什麼人。

他們已經分開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子,夠久了。

辦公室飄著一股粽葉的清香,這時應該去餐廳吃午飯的同事全聚在了一塊,一人手裡抓了個粽子,咬得正歡。

「你就是鍾藎吧?」說話的是位三十多歲的女子,瘦小的個頭,皮膚微暗,笑起來的樣子到是很恬美。

鍾藎怔了怔,目光掃過牧濤桌上的相框,「胡老師,你好!」她認出來了,女子是牧濤的妻子胡微藍,在幼兒園做老師。

「聽牧濤提過你多次,一直都沒遇上。今天終於見著了!」胡微藍忙從帶來的袋中拿了兩隻粽子放在鍾藎的辦公桌上。「牧濤愛吃粽子,我們家經常包,雖然是去年的粽葉,吃起來味道是一樣的。」

「胡老師,牧處沒有亂吹吧——美女檢察官。」一位同事打趣道。

「嗯嗯,鍾藎是很漂亮,你們這近水樓台,千萬別負了這輪明月。」

同事里有兩個沒成家,連忙舉起手臂,學著韓劇里喊起口號:「加油、加油!」

辦公室內鬨地笑翻了,連一臉正經八百的牧濤嘴角也抽了抽。

「科室里來個姑娘,氣氛就是不同。以前全是一幫爺兒,我進來都不敢多喘氣。」胡微藍笑道。

「胡老師太誇張了,你是牧處的領導,牧處是我們的領導,我們見了你不敢多喘氣才是真的。」

「好了,別貧嘴,吃好洗手幹活去。」牧濤在辦公室還是要維持點威信的。

一幫男人一窩蜂地全出去了,牧濤深深看了看鐘藎,說去檔案室找個資料,辦公室只留下胡微藍和鍾藎。

鍾藎不好意思辜負胡微藍的美意,放下卷宗,就拆開粽葉,栗子餡,她喜歡的。胡微藍體貼地給她倒了杯熱茶,然後拉把椅子坐在她旁邊。「你們這一批公開招聘進省院的有四個,就你一個姑娘。牧濤點名要你進偵督處,很多人都不理解。牧濤說你有好幾年整理起訴材料的經驗,一旦運用到實踐中,很快就會成為一位優秀的檢察官。」

胡微藍的表情和語氣都很真誠,鍾藎卻感覺怪怪的。她沒有和上司家屬相處的經驗,不知道是該說些感謝的話,還是要表現出謙虛的樣子,躊躇一會,她握著吃了一半的粽子,笑了笑。

「聽說你爸爸在煙草局、媽媽在稅務局,也是啊,只有家境特別好,才有你這麼清雅的氣質。」胡微藍端詳著她。

鍾藎看向胡微藍。戚博遠說,世間的一切好都是有目的。

「談朋友了嗎?」

鍾藎搖搖頭。

「換作我是你爸媽,也不會同意你在江州找朋友,畢竟是個小地方。我認識一個小夥子,條件特別好,人也長得不錯,找個機會我們一塊喝個茶?」

吃粽子是引子,這才是今天的主題。

「不要說不著急,見見面沒什麼的。現在好男人可不多,因為你和牧濤同一辦公室,姐姐才特地替你留心的。」胡微藍自動地拉近了與鍾藎的距離。

似乎這是一個天大的人情,如果她拒絕,是不是就很不懂事?

「謝謝胡老師!」好吧,見個面,就當感謝牧處對她的關心。

胡微藍簡直喜出望外,「就這麼說定了,那明晚,我挑好地點,發簡訊給你。你是很漂亮了,但是還要打扮得再漂亮點。」

「明晚?」鍾藎愣住。

「越早越好。姐透個底給你,倒追他的女孩多著呢!」

哦,鍾藎輕鬆了,那就純粹去喝個茶吧!

晚上下班回家,雨停了,天上的雲還很厚。鍾藎沒有直接回家,打車去了大眾四S店。她告訴店員,她想訂一款白色的高爾夫。

店員皺皺眉,這款車現在非常緊俏,近期還沒貨,要加價拿車,不如,你換個別的車型?

鍾藎說我只要這款,但是我無法付全款,我只能辦個按揭。

店員激動地領著鍾藎去辦手續,現在人買車都按揭,傻子才付全款呢!

鬧鐘的鈴聲響了,鍾藎聽到了但是眼睛就是睜不開,似乎特別特別困,同時,她還聽到了鍾書楷起床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無所顧忌。

不一會,久違的煎雞蛋的油煙味從門縫裡鑽進來,鍾藎被嗆咳了,從床上坐了起來。

「鍾藎,要不要給你煎一隻?」鍾書楷也是嗆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淚。

鍾藎憋住一口氣,走進廚房,把油煙機開了。平底鑽里黑糊糊一團,看不出是什麼。

「爸,我來吧!」她實在無法恭維鍾書楷的廚藝。不過,這已經是史無前例的進步。

鍾書楷擺擺手,「不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鍾藎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黑糊糊的那團盛進盤子里,還加了不少糖。如果方儀看到,不知要火成什麼樣。

卧室里沒有一點聲響,顯然方儀不在屋中。「媽媽呢?」

「出門跳舞去了。」鍾書楷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吃得有滋有味,「我今天去海南,出差四天。哦,你那個車……要晚個幾天,比較緊俏。」

鍾藎笑了笑,回房間換衣服了。

牧濤給她布置了個任務,讓她上午和他一塊去法院開個庭。

那也是樁「殺妻案」,公訴人是牧濤。

山西的一對夫妻來寧打工,丈夫在建築工地扎鋼筋,妻子在電子廠做流水線。妻子吃不下三班倒的苦,重新在美容院找了份工作。美容院的工作很清閑,賺的錢卻很多,丈夫開始很高興,後來聽說那種小美容店,其實都是掛羊頭賣狗肉。他妻子拿回來的錢,是賣淫得來的。一怒之下,他用一根鋼筋,在一個深夜,將妻子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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