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4.

這是明浚第幾次遲到?所有的人都坐著等他一個人。

「他以為他是誰?讓長輩這樣等他!」明昌赫已經氣得一臉鐵青。

仲哲趕忙在一旁撥哥哥的手機,但是裡面傳出來的是「您好,您所要的號碼不在服務區」的電話留言。

仲哲媽媽雙手握著,一臉為難的著急樣子,抬頭向妍智媽媽一個勁的說「對不起」。妍智的媽媽一臉溫和,笑著說「沒關係,孩子可能有事情。」坐在一旁的妍智神情自若,一臉平靜,她舉止優雅地端起咖啡,輕輕吮一口。

只有妍智,她能想到現在的明浚在做什麼。不過,他應該是不會來了。和一個人相處二十年,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之外,這樣的朋友應該是很難得了吧,又怎麼會不了解?一個眼神,身體語言上的小小變化,妍智都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呢,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他快樂、健康而充滿活力,也容易接近,那時候的妍智幾乎就已經看到十年後、二十年後甚至老去的自己,她看到自己和明浚在一起快樂的生活,有自己的事業,還有……還有自己和他的孩子吧。

六年前明浚媽媽突然去世,一切都改變了。那個自己原本熟悉的、能和她一起看到未來的人變得陌生起來,有時,她似乎還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鋒利而冷漠的東西,可以將別人深深傷害的某種目光。

想到那眼神,妍智不寒而慄起來,她幾乎將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想像那是吞下整瓶讓自己失去意識的酒。她沉默的面對身邊的長輩,再要了一杯咖啡。

此時,ILL MORE的樓下,音琪修長的指尖在琴鍵上撫過,憂傷的音符在空中飄蕩。

明浚正坐在樓上的吧台邊喝酒。聽到樓下的琴師演奏的曲子,他帶著幾分醉意發著牢騷:「什麼曲子?真煩人呃。」

「明傑斯的『最後的舞蹈』,這首作品完成之後,他自殺了。」明浚身邊的陌生女人啜飲著「馬尼拉落日」,慢慢回答他。

「想不開嗎?哦……為漂亮的死亡之舞乾杯……。」

「是墜樓身亡。」女人的嘴唇又輕輕碰了碰杯沿,望著樓下彈鋼琴的音琪說:「這個,原本是他的小號作品,用鋼琴來演奏,少了些哀怨,卻更加傷痛。」

明浚端著酒杯朝樓下音琪的背影舉起來,大聲說:「好!為傷痛……乾杯!」又將空酒杯伸向吧台,「再來……一瓶……」

他接過服務生的酒,將自己的杯子倒滿,又將酒倒進女人面前的杯中。「為明傑斯……喝酒。」

女人朝他嫣然一笑,自己拿起將杯子伸向他。明浚覺得眼前的笑臉好象是妍智,一會變成在離島上遇見的音琪,已經無法清醒的意識里,他向身邊的女人送上了「原來是你啊」的迷離眼神。

「CBS的大公子,我看過關於你的報道,是有關你跟MBG千金婚事的……」女人的記性很好,有條不紊地向他講述這些,一邊慢慢將身體靠向明浚。明浚望著眼前的女人,眼神變得空洞起來,一時間什麼也看不到了。

只要這樣的他樂意,不同的女人都可以給他以慰籍。這就是現實生活里的明浚。媽媽過世後,他記恨爸爸,對突然成為家庭成員的仲哲媽媽與仲哲懷著敵意的時候,他一直是這樣做的。

他像以前每次所做的那樣接納現在這個投懷送抱的女人,甚至不需要詢問她們的名字。

她的口紅在燈光下帶著蠱惑的色彩,慫恿被酒精控制的神經所為。將酒杯推到一邊後,她的身體緊緊地貼了過來,明浚覺得剛才喝的酒全部積聚在一起,像火一樣在心裡燒了起來。眼前的人是誰?是誰也不會有什麼不同。他原本撐在吧台上的手無意識地收了回來,因為十分急切地想摟住她的腰而弄翻了酒瓶和酒杯。

女人的臉埋進明浚的胸前,他的手握住身後凸出的部位,兩個人擁抱著親吻起來。鋼琴聲在最後一個長音里結束,酒吧里開始播放音樂錄音,SAXPHONE低沉的呻吟,像情人間最後的纏綿。

樓下,結束演奏時間的音琪離開鋼琴前的座位,轉身進後面收拾東西。

5.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被痛苦耗盡一切……哇,音琪,這痛苦真……帶勁啊。」在音琪面前做出誇張的舞蹈動作,引得工作間的同事們都哈哈大笑的小夥子,是負責燈光的澤秀,因為較好的口才他偶爾還客串一下嘉賓主持。

「平時連夜路都不敢單獨走的傢伙還好意思這樣說痛苦,臭小子!」玻璃房裡師傅很快就揭了澤秀的底。

「誰說的?事實根本不是那樣,是……」澤秀一臉不服氣的分辨,又望著收拾好東西已經走到門口的音琪說:「今天還是騎腳踏車嗎?我送你吧。」

音琪轉過身溫和的笑笑,說:「不用,你還是工作時間,小心老闆查崗哦!」說著就跑掉了。

玻璃房師傅看在眼裡,自言自語道:「醒醒吧,臭小子,鳳凰終究是要飛走的。」

澤秀站在門口望著外面很久,有些失落地走進來,望著同事笑笑,又和他們調侃起來。

腳踏車穿行在夜路上,從臉上撫過的風十分溫柔。迎面過來又擦身而過的汽車燈光慢慢在音琪的視線里暈染成彩色的光團,使她覺得這樣生活著的自己與世界很緊密的聯繫著,融入進去,無法分離清楚。

一抹嬌艷的紅色將音琪從美好的自我感慨中拉了回來,是它,那輛上次遇到的、差點撞上自己的紅色凌志。音琪心裡猛地一緊,連忙離開原來的車道,小心翼翼地停在路邊。

紅色凌志蛇行一般「吱」地一個急剎車,在護欄邊停了下來。車門被撞開,爛醉的明浚在路旁嘔吐起來。

莫名的氣息飄散在空中,音琪的腦海仿若觸電般瞬間空白。這個背影讓她想起離島上的那個自己曾經觸碰過的厚實的背,一切都是那麼的突然,突然到音琪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卻又是真實的存在著,音琪望著那個路邊的背影,一步步向他靠近,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她。

這時一雙女人的手從紅色凌志內伸了出來,將明浚扶進車內,「嗖」的一聲,紅色凌志消失在五彩斑斕的霓虹燈下。

酒吧里出現的女人駕駛著紅色凌志在馬路上疾馳。她伸手按了一下駕駛座恰面的按鈕,車內響起歡快的音樂。

「明傑斯……」已經醉了的明浚望了駕駛座上的女人一眼,伸手去調車內的播放器。

「臭小子,不是醉了嗎?記性還這麼好!」她望了望旁邊渾身酒味的明浚,嘀咕著專註地開車,沒有理會旁邊的他。

明浚轉過身盯著她,見她一動不動望著前面,他突然伸手用力砸向播放CD的機器,可西班牙音樂依然歡快火熱的舞蹈。他沖她吼道:「換掉它!換掉它!換鋼琴……」

「你喝醉了!」

車內的女人望著他,將車停在了路邊。

「去哪裡……你在想……什麼,我都知道。」說著,他轉身伸手握住她的肩,俯身過去。那酒紅色嘴唇上布滿了均勻的光澤,可對明浚而言,這全是無意識的身體慾望,開始就是為了結束。

第二天上午,明浚穿著睡袍在酒店房間的陽台上坐著,手裡端著酒杯。他站起來,走到陽台邊上,身子向前用雙肘靠著欄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從這裡望向前面,遠處山巒的輪廓隱隱約約,翻過那座山,就是大海。

「你醒了?」昨晚的女人一邊攏著睡袍前襟一邊走向陽台上的明浚。

明浚依然望著海的方向,因為離島在海上。

見明浚的樣子很出神,走到他身邊的女人十分溫柔的依偎過來,抬頭望著他俊朗的面孔,問:「為什麼不多休息一會?」然後準備伸手去撫摩他臉頰的優美線條。

「你可以走了。」明浚的語氣冰冷,轉身躲過她的手背對著她。

「什麼?」她走到他跟前,將只著薄紗的身體靠過去,再次確認似的去伸手挽他的臂彎。

「沒有聽到?我想一個人呆著。」明浚將手從她懷中抽出來,沒讓手臂在她那裡多停留一秒。

「你!?神經病!」女人衝進房間裡面,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抓起沙發上的皮包,氣沖沖離開。

明浚返身走回房間,望著重重關上的門,將空了的酒杯倒滿,又回到了陽台上。

6.

暗房中

明浚將照片從藥水中拿出來,一張張夾在面前的繩線上。

鼴鼠抱著一枚去年冬天掉下的松果,四處張望,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山谷中間留著殘雪的溪岸,開出了幾叢小花,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一望無際的草海同時昂起頭迎接太陽的照耀,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七葉樹從早晨到黃昏不分晝夜的等待,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起風的時候,鳥群逆風展翅,碰巧被他的鏡頭看到。

她因為失去重心摔倒在草坡上,碰巧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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