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興華的罪與罰

邱興華的罪與罰(1)

曲折的成長道路,他在一夜之間成為殺人狂魔。激烈的專家辯論,是否應該為他做專門的精神病鑒定?人命關天,不可不慎。律師和家屬提出對被告人進行精神病司法鑒定,法院卻予以拒絕……圍繞這起案件所進行的討論,已被很多法學專家認為是推動了中國的法制進程。

2006年7月16日,陝西省安康市漢陰縣平梁鎮一座海拔2000多米的道觀中,當晚留宿的6名管理人員和4名香客全部被刀斧砍死,住持熊萬成雙眼被割下,心、肺被掏出,並被切細炒熟,現場慘不忍睹。警方調查分析,48歲的農民邱興華被認為有重大嫌疑。然而,就在警方抓捕邱興華的過程中,一場關於兇手是不是有精神病的爭論已經開始。73歲的精神病領域教授劉錫偉開始為邱興華奔走。他根據自己的工作經驗,總結了精神病人殺人的十大特點。根據邱興華一案的情況,劉錫偉初步判斷邱興華有精神病,呼籲給他做一次精神病的司法鑒定。在劉教授的提示下,邱興華的妻子何冉鳳開始回憶兩年來邱興華那些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怪異行為。子墨:什麼時候發現他有變化?

何冉鳳:2005年開始稍微有點變化,但是不太要緊。他的變化就是,無形之中總發脾氣,在屋裡走來走去,也不坐下。

子墨:你們之間會鬧矛盾嗎?

何冉鳳:那段時間他老是不明不白地發脾氣,我以為他是想到家裡(經濟不好),思想上有壓力。變化最凶是在2006年,他突然說大女兒和二女兒不是他的孩子,把我氣得沒辦法。我說,你暈了,從來沒聽你說這些話,現在孩子這麼大了,你為啥說兩個孩子不是你的?你從哪一點能證明?

子墨:他以前懷疑過嗎?

何冉鳳:以前他從來沒有這個想法和說法。何冉鳳和邱興華從小同住一個院子。因為父親死得早,邱興華靠給人刻印章完成了自己的中學學業,之後靠修理機械掙錢謀生。邱興華大何冉鳳6歲,兩人的婚姻遭到何家反對。他們選擇了逃婚,但很快被人抓到,押了回來。邱興華於是找人寫好「狀紙」,將岳父告到法院。最後鄉法庭介入,批評何家「干涉婚姻自由」,兩人才得以結婚。1999年,因為無力負擔超生第三個孩子的罰款,夫婦兩人被迫離開老家,然而生活卻一直不順利。

從離開家鄉至今,邱興華搬了6次家。原因各種各樣,結果卻都一致:越搬越窮。邱興華3個孩子上學的學費幾乎從未按時交齊過。他自己則至少從事過10個行業,唯一一個有著較穩定收入的是捕魚。據何冉鳳說,邱興華一天能捕40斤魚,兩天可賺到100元錢。但是,由於要交房租、買糧食,給3個孩子交學費和借讀費,所以一直無法過上寬裕的生活。2002年,漢江發了一場大水,沒法下網捕魚,只能另謀出路。之後,他陸續從事過建築、養蠶、修補等數個行業,但均沒有很好的收益。2005年下半年,邱興華承包的一處土方工程發生事故,賠償了一名受傷工人4000塊錢,導致這一年幾乎沒有收入,邱興華的情緒由此跌入谷底。他晚上經常一個人悶頭抽煙,一坐就是一通宵。他與何冉鳳的關係也越來越差,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成為夫妻吵架的理由。案發兩個月前,邱興華突然提出,兩個女兒不是他親生的,因為走路姿勢不像他。案發當月,邱興華曾要求何冉鳳和他一起去鐵瓦殿。子墨:為什麼要去鐵瓦殿?

何冉鳳:他說要去鐵瓦殿問菩薩。我說,行。我想問了菩薩回來,我就不用受氣了,這件事也有個了結。

子墨:他更相信菩薩的判定嗎?

何冉鳳:因為這不是小事情,要是他要求我去而我不去的話,他會覺得這裡頭有更大的問題。

子墨:做生意不順利對邱興華影響大嗎?

何冉鳳:肯定有影響,壓力很大。每分每秒,他都在考慮家庭的生計問題。

子墨:這種壓力會在他身上體現出來嗎?

何冉鳳:這兩年他經常喊頭疼、心慌、頭皮發木。

子墨:他會跟你講生意上的事嗎?

何冉鳳:有些事他跟我們說了,有些事情不說。說了,我們一家思想上都會有負擔。所以有時他說,有些不順心的事,一直沒跟你們說,我一人擔算了。鐵瓦殿坐落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頂,始建於明代萬曆年間,方圓10千米都是茂密的森林,除了廟會等日子,這裡少有人來。據何冉鳳回憶,2006年6月,在邱興華的要求下,他們在殿里住了7天。第8天,邱興華突然執意下山,這一天正好下大雨。

何冉鳳:下山的時候,他走著走著,就走到坡里去。頭幾次他到坡里去的時候,叫我等他,我就等他,第四次他又要到坡里去。那兩天連續下雨,又吹風又下雨,冷得很,把我一身的衣服褲子都弄濕了,挨著路邊的樹木把路也遮掩了。他就找了一個一米長的木棒,拿在手裡往坡里走。

子墨:他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往坡里走?

何冉鳳:我也不知道,坡里什麼也沒有。他走到坡中間,我叫他,他跑過來拉我的頭髮,把我摔倒了,然後一膝蓋跪到我的胸口上,最後把我衣服脫了,滿身搜。

子墨:他要搜什麼?

何冉鳳:他沒說,走過來就扒我衣裳,把我衣服扣子全解開了,到處搜,啥也沒搜到。在何冉鳳的回憶中,在泥濘的下山路上,邱興華不斷往小山坡上跑,還把她按倒在地,突然扒光她的上衣,她和邱興華的矛盾已經到了極點。接著,她選擇了一條認為不會再遇上邱興華的小路繼續下山,卻不小心摔倒了,扎傷了手,之後再次遇上邱興華。何冉鳳:手扎了,我就捏著傷口,走到山下,碰見他,他上來拉著我的手,往外硬扳。看到我手裡流血了,他說,你這個手怎麼搞的?為啥把手整成這樣?他認為我是要自殺,所以把這手戳了個眼兒。

子墨:他看到你流血受傷的反應是什麼?

何冉鳳:他一下子坐到地下,把我也拉倒,抱到他身上。那時候我不想坐他身上,我氣大得很。我說,今天你說了我這麼多難聽的話,一天都把我往死里逼。他就哭了。我說,你哭啥?

子墨:他為什麼哭?

何冉鳳:我也不知道他哭的啥。他說兩個女兒初三要畢業了,說我們再苦一年就行了。

子墨:他在小溪邊是不是還幫你洗腳了?

何冉鳳:是。下山的時候,鞋子髒了,弄破的那隻手疼,我就用另一隻手洗鞋和襪子。後來他說要給我洗腳,他說,我這麼多年還沒給你洗過腳呢,我也不說話。最後他把鞋子襪子給我洗乾淨了。下山後的第二天,邱興華讓何冉鳳回了幾十千米外的住處,說自己辦完一些事就回去。然而,當何冉鳳再次見到他的時候,邱興華已經成了一個殺人兇手。他在鐵瓦殿犯下血案之後,幾經逃亡,藏匿在深山中。公安部發出A級通緝令,並把活捉邱興華的賞金從5萬元提高到10萬元,同時警方出動大規模警力,調動數百名群眾搜山,然而一直沒有結果。直到2006年8月19日,邱興華突然自己出現在家中。子墨:他是怎麼出現在家裡的?

何冉鳳:我也不知道,我在屋裡。

子墨:你見到他了嗎?

何冉鳳:見到了。他們把他抓到以後,我給他泡了一袋速食麵吃,坐了可能有幾分鐘就走了。走了有快十里的路,才上了公安局的車。

子墨:他在家裡停留了多久?

何冉鳳:只有幾分鐘。啥都沒說,就是叫兩個孩子能上學就上,不能上就出去打工,叫小兒子上學多念點書。

子墨:最後他還是惦記著讓孩子念書。他的樣子變了嗎?

何冉鳳:變了,很黑,很瘦。逃亡了幾十天的邱興華在家中吃完最後一頓晚餐,被警方押走。大女兒和兒子追著他們走了十幾里山路,這也是何冉鳳見邱興華的最後一面。邱興華從被捕到兩次判決,一直表現得異常鎮定。邱興華:殺人動機呀,反正你(熊萬成)曾經摸過我的媳婦,我遲早要把你殺掉。

邱興華的罪與罰(2)

記者:他一個人這麼做了,你為什麼要把其他人都殺了?

邱興華:他們是不應該殺的,但我不把他們殺了,我又跑不掉。

記者:你這樣殺人之前有沒有過預謀呢?

邱興華:沒有,我反正上去非得把姓熊的給殺掉。邱興華所說的摸了他媳婦的人就是鐵瓦殿道觀住持熊萬成。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原因,他在鐵瓦殿殘忍地連殺10人,並且用雞血在紙板上寫下「古仙地不淫亂,違者殺」等字樣。邱興華:我在山上睡,在山上吃水果,遇到蘋果吃蘋果,遇到生包穀吃生包穀,遇到花生就吃花生。

記者:這麼長時間你有沒有發現警方在抓你?

邱興華:我已經發現了。

記者:發現了以後,你採取了什麼行動?

邱興華:我就怕了,所以我白天趴著睡,晚上走路。

記者:你回到住的地方,準備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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