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燈火闌珊處 04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們見到司澄時,他並不是一個人。

錯愕之際,我卻沒有忘記初衷,走過去便甩了一巴掌在他臉上,嚇得一旁的警察趕緊過來攔著我。

我整出這一茬,許之行的面色多少有些難看,剛想說什麼,司澄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卻已經怒不可遏地試圖衝過來:「你要幹什麼!」

她這樣一喊,我才將目光轉移到她身上,且當即就爆發出感嘆,真可惜了!這個姑娘看上去撐死也就十五六歲,五官又生得極漂亮,如果臉上沒有那些陰狠和躁鬱的情緒,只怕現在排著隊追她的男生可以坐滿我們的階梯教室。不過俗話有雲,烏龜王八是一家,能和司澄湊在一起的傢伙,勢必不會是什麼好鳥。思及此,我不由往後退了兩步,惡狠狠從鼻子里擠出一聲冷哼。

許之行見已有其他警察攔住那姑娘,於是鬆了口氣,回頭向我低聲解釋:「這個女孩子,看身份證的名字叫夏韻芷,當時這邊警察逮司澄時她就在旁邊,明明搶劫傷人的事情和她無關,卻死活要跟過來,一趕她走,她就發飆,拿起隨身的水果刀說要割腕,後來他們沒辦法,只好先讓她這樣呆著,等到移送拘留所之前,再想辦法解決……」

聽完許之行的說法,我更加肯定了這個叫夏韻芷的傢伙不是省油的燈,見她這個樣子,怕是喜歡司澄喜歡得要死。說來這個社會還真奇怪,人渣也有人愛,真不知道是瞎了還是傻了……

稀里糊塗地想了這麼多,我的心不自覺一沉,又再度回想起唐熹微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最近她雖然沒怎麼哭,精神卻很恍惚,問起她前些日子發生的事,她卻傻獃獃地表示,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她是真忘了,還是裝出來的,可轉念一想,忘了也好,畢竟誰也不希望把這樣噩夢一般的事記一輩子。

可唐熹微的日子這麼不好過,我也不能讓眼前的這對狗男女心裡舒爽,思及此,我頓時心生一計,馬上換上一副笑盈盈的表情,朝幾步開外的夏韻芷招招手。

她本來還在致力於和警察吵鬧,見我突然對她笑,也嚇得不輕,狐疑地望向我,就聽見我帶著冰冷笑意的聲音:「小妹妹,我想跟你說個事兒。」

「什麼?」她看我的目光中已多出敵意。

「你男朋友有沒有告訴你,他不愛你?他啊,其實只愛另一個人,不過他得不到,就只好用最幼稚的方法毀了她……你要不要問問他,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霎時間,我看見司澄和夏韻芷的臉都變得慘白一片,這樣的場面多少是我所能預見的,我驟然感到一陣報復的快感。

我承認,我的做法是很殘忍,可命運又何嘗對誰慈悲?我不屑地撇嘴,拉起身邊震驚中的斯彤,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司澄案子的後續處理,已經和我與斯彤無關,我更不會傻得指控司澄強姦,因為除了時間過了這麼久無法取證外,唐熹微也還要繼續她的人生,實在沒必要刮骨療傷,畢竟人活到死,誰的身上沒點暗傷?

告別了許之行,我送斯彤上了回校的公車,兩個人道完別後,不知為何,我感到一陣憋悶。夏韻芷那張慘淡的臉此刻在我腦海中晃啊晃,看樣子,她應該是個執拗又自尊心極強的女孩子,今天被我這麼一刺激,指不定能做出什麼傻事。可就算她真幹了點什麼,也不能全怪罪到我頭上,愛上什麼人,就要學會愛的代價,這不過是司澄給她的代價……這樣想著,我心裡也終究舒坦了許多。

獨自回到店裡,我這才發現除了零星的幾個客人和吧台里我請來的姑娘,竟然有個不速之客在等我。

最近我大概是走背運,走到哪裡都能撞到倒霉事,先是林蓼藍,現在是周卓宇,我想了想,要是加上一隻腳已踏在墳墓里的精子,大家正好可以開一桌麻將。

周卓宇看我的神情不大好,當然,自從我們交惡以來,他的臉色再好也都跟貧血了一樣。我本來已經見怪不怪,眼下卻顧忌唐熹微的事曝光,臉上不自覺多出了一絲假笑:「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

我不過是在試探他口風,卻沒料到他真的就勢接下去:「嗯,我們能到外面談談么?」

他一句「嗯」令我腿登時一軟,他媽的,不會是唐熹微恍惚著恍惚著就想起來了,然後再一次崩潰於是全說了吧?那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先找許之行借個手銬把他靠起來,才能更好的維護社會治安?

我心亂如麻,臉也越發鐵青,過了很久,才艱難地抬起頭望著周卓宇擠出乾癟癟的一個笑:「好,但是你先保證,你不要做蠢事……」

「什麼蠢事?」他一臉不解,反問我。

我張口結舌,難道他真不知道?那他來找我是為了什麼,我正惶恐著,周卓宇卻已經又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今天來是想問你個事兒,我最近老出差,沒有時間陪她,她是不是不高興了?她已經好多天不接我電話了……」

原來是這樣,我身上的冷汗終於停止繼續往外冒,可想著唐熹微目前的狀況,又不禁皺眉。最後思忖了很久,我才開口:「不是的,熹微最近只是身體不大好,所以人沒什麼精神,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沒辦法接你電話。她真的很愛你,我記得她曾經跟我說,我們這輩子都遇到過很多人,生命沒有變化,直到遇到一個人生命全改變……我想,她說的那個人是你。」

說完這句,我和周卓宇同時沉默了。

我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麼,我只知道,我詫異自己有朝一日竟可以這麼平靜地跟周卓宇說這些話。這對於過去的我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我能有今天的長進,大概全都是倚賴裴子煜。

裴子煜……想到這三個字,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大概早忘了我。我頓覺口中發苦,失魂落魄地往店裡走著,卻沒想到周卓宇竟叫住我:「等一下。」

我茫然地回過頭,便聽見他幽幽道:「對不起,當初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想我還不懂什麼是愛情,那種叫喜歡的情緒消散得太快,我也就沒有太放在心上……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會困住你這麼多年,甚至令你們之間的關係變成現在這樣……」

有人說,若是等一個答案太久,那答案本身也就失去了本來的意義。我想,那個人大抵是對的,就好像我堅持自以為是的愛情太久,這樣的愛,終究也化作了頑固不化的執念。

是時候該放下了吧,我對自己說,然後試圖對周卓宇綻放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可不知為何,我的臉上卻只有眼淚簌簌落下。

是的,我想起了裴子煜,這樣的思念來得這樣遲卻這樣迅猛,像一把沒有利刃的劍,筆直劈開我的心房。我感覺不到痛,濃稠的血液卻洶湧而出——

他已不再願意等我愛他,儘管我早已愛上了他,卻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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