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蜉蝣的一生 02

唐熹微到的時候,朱珠的煙都抽了快半包了。其實認識朱珠這麼久,她雖然說會抽煙,卻抽得很少,這點我們一樣。所以她現在抽得這麼狠,很顯然是動了怒,見了唐熹微也沒有打招呼,掐完煙頭,才慢悠悠地抬起臉來:「說吧,怎麼回事?」

沒見過朱珠如此大姐頭的做派,唐熹微立刻被嚇得淚眼朦朧,啰嗦了半天,才把一件本來談不上多複雜的事情解釋了清楚。

簡而言之,這個叫司澄的小混球又是一個要為唐熹微找我強出頭的。一個周卓宇還不夠,還要找個未成年來鬧事,我冷颼颼地瞥了唐熹微一眼。

倒是朱珠先開口了:「這麼說,這個膽大包天的小王八蛋就是你以前的鄰居弟弟咯?你到底是怎麼管孩子的啊,雖然說人家沒爹沒媽管,聽你的意思,你也好歹教了這麼多年了,怎麼一點道理都沒教會,動不動就讓他到處砸人家場子的啊?老娘現在是不混了,要是還混,現在就找人做了他,不是嚇唬你!」

唐熹微被朱珠嚇得連幫司澄借繩子的手都不利索了,連連道歉,卻見司澄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似乎完全不領她的情。直到唐熹微解繩子的手都被繩子勒得通紅了,他才咬牙切齒地開口:「我自己來,不用你管!」

果然是個小白眼狼,我白了唐熹微一眼,覺得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朱珠見事情也解決的差不多了,特意問了我一句:「想好了,不報警?」

我看了旁邊一臉凝重的唐熹微,又想到她晚上跟我推心置腹說的那些話,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也不是什麼壞人,擺擺手:「算了。」

「不要怪我沒警告你啊,老娘多年的經驗告訴我,這次你放過他,以後鐵定會後悔,不信我們走著瞧。」朱珠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去櫃檯裡面找她的錢包了。

很久很久以後,當我再想起朱珠當晚的這句話時,仍是心有餘悸,也只有到了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一語成讖。

然而後悔為時已晚,我無知地對敵人仁慈,卻對自己殘忍。

後來唐熹微終於連哄帶騙地把司澄帶走了,雖然我覺得她那種母性情懷泛濫的慈母姿態有點好笑,但我還是忍住了沒有說。

直到朱珠拿了錢包走過來挽起我的手臂:「老娘跟你賭一把如何?我賭司澄絕對喜歡你那個聖母一樣的朋友。」

「不會吧?」雖然在姐弟戀上我從來都持寬容支持態度,但看唐熹微那個架勢,對人家根本不像姐弟,就像司澄他媽一樣,讓我實在很難把他們往那方面想。

朱珠很無謂地聳聳肩:「不信拉倒!老娘從來都火眼金睛,還是那句老話,以後走著瞧!」說罷,忽然又咆哮起來:「媽的警可以不報,玻璃錢得還給老娘啊!他個天殺的小王八蛋!」

我終於沒忍住笑出聲來,原本繃緊的神經也因而得以放鬆:「算了,玻璃錢算我的可以了吧?走了,去買宵夜了。」

「砸窗事件」就此落下帷幕,我沒有想到的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而這一波,遠比朱珠放過一個小流氓讓我頭疼,因為我可愛的大學室友們,竟然以跟系裡告我在外面租房相逼,強迫我和她們一起出去和理工大的人聯誼!

多麼老土的事情,我因為這件事被單霓和朱珠狠狠嘲笑了一整天,笑到最後我火了,一拍桌子站起來:「笑個屁!這樣看來我至少是待銷貨,不像你們兩個滯銷貨!」

雖然內心是一百個不情願,但迫於群眾的淫威,我還是滿臉愁苦的去了。可剛到,我就傻眼了,因為坐在那群歪瓜裂棗里唯一能入眼的男士,他不是別人,是宋嘉!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深深覺得自己應該去拜拜菩薩了。

雖說我已經做好了被宋嘉各種踐踏尊嚴的準備,但反常的,宋嘉今天的表現紳士得讓我錯覺他會不會是沒睡醒,或者嗑藥了。

而在大家常規地聊著「你叫什麼」「你什麼血型什麼星座」「你們專業好玩嗎」這種弱智的話題的時候,宋嘉居然也沒有表現出我們其實是認識的。

後來我思考了一下,終於得出一個相對滿意的結論,他是覺得認識我這種人給他丟臉。

果然,吃完飯大家散夥後,宋嘉才追上一路獨行準備回去的我:「你最近都去哪裡了?」

「不在上課,就在店裡啊。」我答得很老實。

但很顯然這個答案不是我們宋嘉同學心目中的標準答案,於是他換了個問題:「聽說你朋友回國了,顧斯彤?」

我不知道他竟然對我生活竟然這麼了解,有點受寵若驚,不由多看了他兩眼:「你認識斯彤啊?」

「對啊,你不知道我們是小學同學嗎?」

「不知道。」我誠懇地搖了搖頭,「這世界還真小啊。」

「是啊,所以有空大家可以一起出來吃個飯敘敘舊吧?就麻煩你幫我約一下了。」

「沒問題啊!」對於這種舉手之勞,我實在沒有推諉的必要。

而看著此刻如此坦然的宋嘉,我忽然覺得自己前段時間真是意識過剩了,既然人家也沒明確地表示過什麼,我幹嘛弄得內心戲如此豐富,還總是躲著人家……這樣想著,我不禁有點羞愧。所以當宋嘉提出送我到家樓下時,我沒有拒絕。

那時我壓根沒有想過,上次在公司門口被我撇下的裴子煜竟然此刻站在家門口等我,而當我意識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

這個衣冠禽獸,竟真的像只猛獸似地撲了過來,一把將我按在滿是石灰土的牆壁上:「我自認是個好男人,但不是好人,所以,你不要再挑戰我的耐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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