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上的那棵樹 08

我醒來的時候,斯彤還在我旁邊睡得很沉,我想了想,爬起來先洗了把臉,而後走去廚房,看朱珠有沒有留早飯。

果然料理台上放著一大盅豆漿和幾根油條,冰箱上朱珠龍飛鳳舞的大字幾乎觸目驚心:「老娘先去開店了,你吃飽了速速滾去上課!逃一節可以理解,逃一天非回來打殘你!」

多麼殘暴的前不良少女啊,我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開火加熱豆漿,琢磨著等早飯熱好了,再叫斯彤起床。

藍色的小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我按了按太陽穴,慢慢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想到自己竟然斗膽拍了裴子煜一巴掌,我的腿忍不住打顫。這樣他都沒把我拖去賣了,難道是等著賣個更好的價錢?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的斯彤站在廚房門口叫我:「樂薇,我們說說話吧。」

她的眼睛有些浮腫,不曉得是沒睡好,還是昨夜哭過了的緣故。斯彤這個人,說不哭,流血都不會流淚,若真哭起來,那慘烈的模樣比我哭十次加起來還壯觀。我想了想,指了指眼前快開的鍋子:「吃了早飯再說?」

她搖搖頭:「我沒胃口。」

好吧,雖然我肚子是有那麼一點餓,但是斯彤都開口了,我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吃,只好關了燃氣,和她一前一後進了客廳。

在美國的這兩年,斯彤養成了起早一杯水的習慣,先是自己灌了一杯,而後遞給我一杯叫我喝。我的肚子此刻已在唱空城計,想著這杯水至少能造成我吃了早飯的錯覺,於是也不管有味沒味,先灌了再說。

「你一定猜不到,當時是什麼狀況。不是跟以前在國內時每次吵得天翻地覆再和好一樣,那次我們雙方都很冷靜,大概談了兩個多小時,決定放手。她說她很累,我又何嘗不是。你知道她是那種人,享受當下,不願意停下來,也不願意承諾,因為怕失信,可就算是騙我,我也希望她說一句相信我們有未來,但從頭至尾,她都沒有,雖然我知道她確實很愛我……實在是很諷刺。我那天就一直在想,這樣不對等的關係,再繼續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吧?可是我還是捨不得先提出來,直到最後她說出口,我才意識到,確實已經到頭了。」

陳述這些時,斯彤一直很冷靜,和往常無異,然而說到最後,她卻忽地抬起頭,望著我:「可是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自己的人生里有個她,就像很細心地在自己生命里撒下種,眼看她長成參天大樹一樣,突然拔掉,這裡會生生地留下一個洞。」

我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只好順著她的話安慰:「總歸也算是拔掉了。」

斯彤卻抬起眼看我,微微笑了:「是啊,可是那個洞卻還在那裡,提醒我她真的來過,也真的走了。」

剎那間,我噤若寒蟬,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卻終究說不出一個字。

原來真的最怕回憶長成心上一棵樹,就算有朝一日連根拔起,餘下的也不過是個血淋淋的窟窿。

證明那個人真的來過。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長吸一口氣,將臉別開:「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周卓宇……他現在和唐熹微在一起了。」

吃過早飯,我去學校上最後的課,而斯彤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再去一次機場,偽裝剛到等家人接機的樣子。

臨出門,斯彤叫住我:「你這次不抱著我痛哭流涕,我還真是不大習慣了。」

我回頭輕蔑地白她一眼:「過去是誰最看不起我始終記掛著周卓宇,說我這是執念。」

「你那是執念沒錯,但你說你難過,你無法看開,這些我都沒有懷疑過……好了你去上課吧,回頭我到家了再聯繫。還是那句話,想死之前聯繫我,我送你一程。」

這就是顧斯彤,前一分鐘自己還為情所困矯情得要死,後一分鐘就可以惡毒得讓人生不如死,好在這段日子我久病成醫,該做的不該做的要臉的不要臉的統統做完了,也就不再十分介意她怎麼奚落我。笑嘻嘻地說了聲「拜拜」,大步朝樓下走去。

令我倍感意外的是,許之行竟然會專程來學校等我。

恰好是正午時分,下課高峰期,他一身休閑服站在自己的車旁給我掛電話,明明大家只隔了二十多米,他還是非要給移動事業做貢獻:「樂薇,忽然來找你,不會給你造成不便吧?」

我扯著臉皮一陣乾笑,根本不敢當著各位同學的面靠近他和他的車:「當然不會,那個,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想跟你吃個飯,你中午有空嗎?」

這個時候我才深刻的意識到,他媽的跟裴子煜混在一起的就算是捧著鐵飯碗的鳥也好不到哪裡去!

明明車已經開到人跟前了,還假裝一副「有商有量我很尊重你」的樣子,簡直是無恥到極致。深呼吸了幾口,擺明態度:「有空倒是有空,不過先麻煩你把車開出去,我還不想被我同學誤會自己被包養了。」

許之行在那邊笑得很爽朗:「沒問題。」

我在學校後門上了許之行的車,和他一路奔向某家私房菜。

一路上,許之行話不多,我不禁在一旁偷偷打量他,在心裡掂量著他和裴子煜的不同之處。老實說,對於裴子煜這個人,我到現在都談不上了解。而眼前的許之行,我更是只有幾面之緣。所以若硬是要說他們的不同之處,我想我只能很膚淺的表示,那就是氣質。

如果說裴子煜是妖孽款,那許之行絕對是正人君子型,當然,我僅僅是指外在……內在?我堅決相信他們半斤對八兩,沒差!

酒足飯飽,許之行先生還是沒有道明來意的意思,想到我若是一天沒有出現在店裡,朱珠可能會將我鞭屍示眾,我不禁感到十分心虛,委婉地催促起許之行:「許先生有什麼想聊的,能現在告訴我嗎?」

許之行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後微笑,一直笑得我心裡發毛,他才非常坦然且淡然地表示:「你是斯彤的好朋友,我要是想追求她,你有什麼說法?」

一瞬間,我的臉扭曲了,一張嘴足可以塞下兩個雞蛋,這哥們是腦子被門夾了吧!而鑒於他和斯彤不像是泛泛之交,昨天那欲擒故縱的戲又演得十分帶勁,我也就沒有想騙他的意思,語氣很誠懇:「我勸你還是不要追了,沒戲的。」

「哦?因為她上個對象是女的?」

我靠啊!你明明什麼都知道,還約我出來,溜著我玩呢!我火大地望著許之行,卻還是強裝笑臉:「你既然都知道斯彤她對男人沒興趣,還問我做什麼。」

「我只是在想,或許是她還沒有遇到喜歡的男人罷了。」

我的臉抽了抽,不得不折服於他的說辭:「所以有時候我也在想,我還真是佩服你們這種人盲目的自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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