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三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身體會變成這樣!

她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狂躁,狠狠抬起手砸著自己的腿——沒有知覺!還是沒有知覺!在鏡湖上空和雲煥交手之後,她的身體就每況愈下,甚至到了無知無覺、不能移動的地步!到底是為什麼?她明明已經休息了很久,身上的傷也已經癒合大半,然而健康卻反而每況愈下,彷彿有無形的黑洞在不停抽取她的生命,令她漸漸衰竭。

——難道,是當時魔對她使用了什麼詭異術法么?

不,不……她忽然顫了一下,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里。難道是……白瓔的眼神忽地凝滯了,直直地看著頭頂上方莫測變幻著的光,臉色變得雪一樣蒼白。難道是因為星魂血誓!自己如今那麼衰弱,莫非是因為那個人他也……

「別動了,」忽然間,她捶落的手被握住,一個聲音響起在耳畔,「快躺下休息。」

她驚喜交加地側過頭,看到了血戰歸來的人。真嵐裹著一襲黑色斗篷,臉色一如平日,對著她微笑,語氣輕鬆:「我來幫你捶捶腿,你別動了,身體還沒好呢。」

塔里等待他歸來的太子妃驚起,看著他的模樣,鬆了口氣:「你沒事?」

「嗯,當然沒事。」真嵐在她身側坐下,按住她肩膀讓她躺回床上,開始替她按摩僵硬的腿,帶著歉意,「被雲煥拖住了,所以回來得晚了一些——讓你擔心了。」

白瓔細細地看著他,直到確信他平安無事才鬆了口氣,頹然靠回了軟榻上:「不,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她側過臉不看他,聲音卻在顫抖:「所有人都在拚命血戰,而身為空桑太子妃,我卻不能和你並肩戰鬥……實在對不起。」

輕輕錘打她腿部的手停住了,真嵐抬起眼睛看著病榻上憔悴的女子,語氣嚴肅:「不要說這樣生分的話,白瓔——你是竭盡了全力的,無論是神廟裡那一戰還是鏡湖上對迦摟羅的那一戰都是如此——你不要總是對自己太嚴苛。」

「……」她沒有再說話,沉默下去。

「蘇摩……回來了么?」沉默了片刻,她忽地輕聲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蘇摩?」真嵐怔了一下,眼神有細微的變化,聲音卻是平緩:「尚不曾——復國軍大營也已經失去他的消息好幾個月了……只是聽說他走時留下了話,說十月十五那一日必然會歸來,和大家並肩戰於鏡湖之上。」

他聲音溫和地安慰:「所以,你也不要太擔心……再過一個月他也該回來了。」

白瓔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麼,臉色忽然蒼白得可怕,整個人忽然瞬地坐了起來,抬頭看向鏡湖上方——無邊的光影映照在她雪白的臉上,顯得明亮而憂傷。

那一瞬間的氣氛極其詭異,真嵐被她的眼神震懾,一時間不敢開口打斷她的沉思,只是默默坐在榻旁看著她——出什麼事了?

「快點找到他……」白瓔忽然開口了,瞬地轉過頭,「一定要快點找到他!」

「真嵐,你們一定要快點找到他!」她眼裡充滿了恐懼和擔憂,握住了他的手。她握得如此用力,那種痛似乎可以從手上深入他的骨髓,她的聲音一瞬間也飄忽恍惚,恍如夢囈。

然而真嵐沒有問,只是默默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儘力。」

「他……他一定出事了。」白瓔臉色蒼白,喃喃,「一定是。」

她抬起臉來看著真嵐,失神地囈語:「我剛剛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我的傷會變成這樣——真嵐,這是因為星魂血誓的緣故啊!星魂血誓讓我們氣脈相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的身體如今在不受控制的枯竭損耗,肯定是因為他也在遭遇某種不測!」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恐懼:「是的,他在遭受某種不測!他在衰弱!——真嵐,真嵐!一定要快點找到他!」

真嵐的臉色在她的囈語里變得蒼白,顯然「星魂血誓」這四個字擊中了他——從神廟裡那一場神魔之戰後,歸來的太子妃竟然脫胎換骨,獲得了新的軀體,擺脫了冥靈的身份。這種巨大的轉變曾經讓無色城裡的所有人感到驚駭,連他也不例外。然而,一貫坦誠以對的她卻三緘其口,沒有對任何人做出解釋,甚至對於他也是一樣。

他們是那樣聰明而相敬如賓的夫婦,對於一方的沉默,另一方也會沉默以對,決不會多問一句——直到這一刻,她吐出了「星魂血誓」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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