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

「不過,最後我還是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的活下來——」

「活下來,滅了那該天罰的一族!」

雲煥霍然停止了聲音,急促的喘息,彷彿心裡有難以控制的激烈情緒再度湧起。他鬆開了捏著瀟下頷的手,在雪白的肌膚上赫然留下烏青的印記,倒退兩步,跌入金座,苦笑。

「不,不……我不能寬恕,瀟,我不能寬恕!」

「正是『不寬恕』,才讓我活到了今日——如果要我放棄復仇,選擇饒恕,那麼,我將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力量……你明白么?」

瀟長久地無語,彷彿為聽到這樣的話而震驚。

「我明白了。」許久許久,她終於發出了低微的聲音——

「那麼,主人……就這樣憎恨著,活下去吧!」

―――――――――――――――――――

滄流歷九十三年三月十七日,午夜,葉城會戰正式爆發。

同為帝國雙璧的飛廉,及時察覺了雲煥以葉城為餌、吸引四方兵力趕來並加以分別消滅的意圖,決意不再拖延。於當夜率兩萬軍馬進至葉城外圍,率先開戰,逼近圍城的川胤所部征天軍團控制線。此時,由雲荒各地趕來的帝國軍隊也已經雲集,由守衛瀚海驛的齊靈將軍率領,親臨葉城城下。

——一時間,葉城外圍各路大軍雲集,形成了層層的包圍與反包圍的戰線,犬牙交錯,形勢極為複雜。

雙方都意識到了葉城會戰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搏殺:如果飛廉的帝國軍失敗了,那麼平叛就失去了最主要的中堅力量,十大門閥將徹底滅亡;如果雲煥失敗了,不僅帝都伽藍將會陷入包圍,成為一座孤城,更重要的是飛廉一旦突圍和各地援軍匯合,將會極大程度的撼動新誕生的帝國政權。

雙方彷彿都橫下了一條心,必欲死爭葉城。

金色的迦樓羅懸浮於帝都上空,任憑戰雲翻湧,依然一動不動。

攻城戰鬥於午夜打響。戰火映紅了葉城的天空,隆隆的炮火震得大地動搖,城裡所有百姓都徹夜未眠,收拾了細軟,合家躲進地窖不敢外出,驚惶地探頭觀望戰況。

「哎呀,完了!」院子里,一個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縮回頭,臉色嚇得煞白,「老頭子,他們打進來了!他們打進來了!」

「胡說什麼!」旁邊的男子一把將她拉回,緊張,「哪有那麼快!」

飛廉少將所率的征天軍團一直部署在葉城外圍,和帝都派出的九天軍團剛剛開始麾戰,應該沒那麼快就被攻入市內之理——然而,在婦人剛剛把頭縮回時,頭頂就傳來了劇烈的呼嘯聲,黑暗壓頂而來!

婦人失聲驚呼,和丈夫一起抱著頭縮在地窖一角,感覺那陣忽然而來的颶風從頭頂上空卷了過去,將屋頂上的瓦片揭落大半。婦人驚慌的將臉貼在地上,眼角的餘光里,她看到了一道銀色的光芒,宛如流星一樣掠來,貼地一閃,旋即拉高而逝。

怎麼……怎麼回事?風隼怎麼忽然來到了內城?!

旋即,她便聽得西南角上鏡湖入口處一片喧嘩,燈籠火把映得半座城都通明,不由心下惴惴,嘀咕:「難道,難道又是哪個富家出事了?」

——近來城中民心惶惶,鑒於百年前那一場兵禍的教訓,不少巨富人家在戰端剛起的時候便棄城出逃,留下的多半是婦孺老幼。城中空虛,巫羅大人和飛廉少將忙於備戰,對城中日常事務也疏於管理,奴隸造反、打掠富豪之家的事經常發生。

「看來還是早早投降帝都算了……打什麼打?」丈夫在耳畔喃喃,「反正無論誰贏了,還不都是冰族人坐天下?」

「楊公泉,都怪你這個死鬼!」婦人只覺一股怒氣從心而起,一指頭戳在了男人的腦門上,「好好的桃源郡不住,有了一點錢就想著搬來葉城花天酒地!——你看你看,現在可要連累老娘一起死在這兒了!」

男人被她尖尖指甲戳得滿臉紅印子,卻一味陪著笑臉:「哎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但夫人不必擔心:我們兩口兒一貫命大,定能躲過這場災禍。」

「這次若躲過了,就趁早搬回桃源郡去住!」那個婦人尤自忿忿,「由得你把我們黑心昧來錢都投在葉城那些婊子身上去么?——你想想那些錢我們費了多大力氣才賺來!幾乎送了命!」

「是是,搬回去,搬回去。」男人只是低著頭陪笑,忽地面上一僵。

一陣冷風吹來,令他打了個冷戰。背後地窖的門竟已無聲無息地開了,一隻手在窗欞上一拉,一個黑色勁裝的人從門外躍了進來,順手把劍壓在了他的咽喉上。

婦人尖叫了一聲,嚇得顫慄,癱軟在地。

「噤聲!」那個闖入者全身浴血,長發散亂,顯然方才剛剛死裡逃生,劇烈地喘息著,頰邊還帶了幾處劍傷——而那眼睛,竟是碧綠色的。

鮫人?!婦人嘴唇顫了一下,硬生生止住了衝到了口邊的驚呼,定定看在闖入的另一個人身上——那是一個異族少女,彷彿受了傷,被那鮫人半扶半架著,毫無生氣地倚著他後背,全身浴血,左手自肩至肘被一刀砍開,鮮血泉般地湧出,散亂的長髮披滿了臉頰。

血!成灘的血從她垂落的指尖滴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