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回到公司,秘書說:"蘇小姐,有客人在等你。"

這又是誰?

蘇西記得從前有一位叫張月生的同事,同有婦之夫來往,事情拆穿之後,成日價提心弔膽,一聽有客人攏她,立刻嚇得魂不附體。

可是,她害怕的一日終於來臨,一日,人家的髮妻尋上門來,衝進會議室,一杯熱咖啡潑她一頭一身。

這張月生第二天就辭了職。

蘇西的客人又是誰?

她走進會議室,人客轉過頭來。

咦,是蘇近。

同蘇周一樣的古典美人,尖鼻子尖下巴,不過,神色沒有蘇周緊張。

"找我?"

她點點頭。

蘇西和顏悅色,"有什麼事嗎。"

蘇近想一想,"我還是開門見山的好。"

"請說。"

"蘇進叫我來通知你一聲。"

"他好嗎?"

"他下個禮拜在三藩市舉行婚禮。"

蘇西張大了嘴。

"他找到了對象,決定安頓下來。"

"啊,這是好事。"

"他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

蘇西覺得事有蹺溪。

"可是家母不打算觀禮,也不讓我去,我想,只窄你是自由身--"

蘇西明白了。她覺得義不容辭,微笑說:"我去好

了。"

蘇近凝視蘇西,"爸說得對,蘇西,你是比我們強。"

蘇西抬起頭,"他那樣說過?"

蘇近答:"他一直那樣說。"

蘇西不語。

可是,他從來不曾面對面稱讚她。

"謝謝你,蘇西,這是請帖。"

蘇西伸手接過。

"媽也不讓我送禮。"

"我替你選一件禮物好了。"

蘇近的手動了一動。

蘇西馬上明白,她過去握住她的手。

蘇近淚盈於睫。

"蘇周知道這件事沒有。"

"已通知她,不過,她一向與蘇進不和,我想她不會去。"

那麼,只得蘇西一人了。

"我告辭了。"

蘇西送她到門口,才回來看那張帖子。

同所有的結婚請帖一樣,白底熨銀字,用歌德體英文寫著:"蘇進與彼德麥費頓邀請閣下參加他們永結同心誌慶……"接著是地點與時間,蘇西必須立刻趕去。

她即刻訂妥飛機票與酒店,如此匆忙,只得乘頭等倉。

並且把行蹤通知雷家振律師。

"去多久。"

"三天"

"你也太好心了。"

"蘇近開口……"

"打算送什麼?"

"一對手錶吧。"

"那麼,替我帶一對鋼筆去。"

"一個人攜那麼多禮物,我怕海關不讓我過去。"

"到達;日金山才買也可以。"。

"雷律師,不如你也走一趟。"

"我走不開。"

"功夫擠一擠,不知行不行。"

雷家振沉默。

蘇西只得知趣他說:"算了。"

"原本我是長輩,應當參加他的婚禮。"

蘇西又說:"假如我結婚,你來不來?"

"我是主婚人,你說我來不來?"

"偏心。"

"世事原來就不公平。"

"蘇進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

"那麼,就不要做令家人下不了台的事。"

蘇西嘆口氣。

她無法說服雷家振,蘇西肯定世上無人可以令她轉彎。

蘇西在飛機場才有時間同朱啟東交待。

"啟東我有話說。"

"這一陣子連談話機會也無。"

"可不晃"

他咕咕笑,"醫院是公眾地方,真不方便。"

"等你出院。"

"快去快回。"

蘇西正拎著行李進艙,忽然有人按著她肩膀。

蘇西嚇一跳。

抬頭一看,既驚又喜,原來那人是雷家振。

她笑了,"我知道你會回心轉意。"

"我是律師,應當公事公辦。"

蘇西點頭。

"我的位子在你左邊。"

放好行李,雷家振到洗手間去,蘇西翻閱雜誌。

有人過來招呼:"蘇西。"

蘇西驚異得說不出話來,這又是誰?

她驚喜莫名,是朱立生,是朱立生。

"你也去三藩市?"蘇西漲紅了臉。

他笑了,"我怕你寂寞。"

蘇西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聽到你的行程,趕緊也訂一張飛機票。"

"誰告訴你我要旅行?"

"雷律師。"

說到曹操,曹操就到。

雷家振自洗手問出來,看見朱立生,意外得不置信,驚喜交集,呆在那裡。

這一切都落在蘇西眼中,原來雷家振不知道朱立生會上飛機。

而更錯愕的是朱立生,他像是一時之間弄不明白為什麼雷律師也會出現。

一時三人都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蘇西把他倆的表情貫通融匯,忽然之間靈光一閃,真相大白。

啊,原來如此。

朱立生來見的是蘇西,可是雷家振卻以為自己才是他的目標。

一加一等於二,蘇西這才知道朱立生便是雷家振等了大半生的那個人。

蘇西找不到地洞,巴不得跳下飛機去。

朱立生神色也尷尬到極點。

只有雷家振,那樣英明神武的她竟絲毫沒有存疑,心花怒放,以為朱立生一定是來陪她。

蘇西不由得別轉了頭苦笑。

愛情是盲目的這句老掉了牙的話原來一點不錯。

服務員過來提醒他們飛機即將起飛。

一行三人不得不坐下來。

蘇西夾在他們二人中間。

世界本來好好地運作,然後,這個叫蘇西的女子出現了。蘇西低下頭,非常內疚,痛苦地呻吟一聲。

可是,正因為年輕,沒有什麼事可以令她失眠,地球塌下來也這麼說,她靠在椅墊上熟睡逃避。

雷家振笑著說,"你看看蘇西,同十二歲時一模一樣。"

朱立生渾身不自在,也只得豁出去,陪著笑,"沒有心事。"

蘇西側著頭,正向著朱立生這一邊,濃眉長睫,以及微張著的嘴,都可愛到極點。

朱立生茫然,他握著的手在冒汗。

一聽到蘇西要到;日金山,他沒有多想,立刻追隨,為的就是想多看她幾眼。

中年人的心情只有自己最最明白。

他仰慕蘇西的熱情、但白、懇切,她的青春深深感染了他,她使他快樂。

沒想到雷家振誤會了。

只聽得她說:"我差點騰不出時間來,幸虧臨時改變主意,否則,你就撲了一個空。"

朱立生不出聲。

有一個聲音同他說:趕快講清楚吧,三言兩語,叫她知道,你不是為她才上飛機。

可是說這幾句話,比登天還難。

雷家振把手伸過來,想有所表示。

朱立生忽然叫住服務員。

"一杯威士忌加冰。"

這時,蘇西動了一動。

雷家振替蘇西蓋上一條毯子。

她好奇地問朱立生:"你陪我來三藩市,是有話要說?"不會是求婚吧,她有點緊張。

沒有迴音。

再看,朱立生也已經睡著。

雷家振莫名其妙,不過,城市人的確個個都累,一有機會就倒頭大睡。

航程不算遠,蘇西先醒來。

"還沒到?"伸個懶腰。

"快了,"雷家振說:"到底是中年人,挨不住。"指朱立生。

蘇西轉過頭去看他。

她放下了心,他的睡相不難看,有些中年人平日站著,看上去還充得過,一躺下,臉上肌肉往兩邊塌下去,老態畢露。

朱立生的睡姿文靜得很,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雷家振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情意。

蘇西心想,她恐怕註定要失望了,但願事情拆穿之後,她只恨他,不要恨蘇西。

雷家振說:"你看他,那樣累還來陪我。"

蘇西在心中嚷:不不,不是你。

可是嘴巴沒有勇氣說出來。

他們下了飛機,朱立生說:"到舍下去休息吧。"

蘇西卻推辭:"我已訂了酒店房間。"

她想避開他們。

低著頭,叫部計程車走了。

雷家振奇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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