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說再濃烈的愛也會消散,我便用這一生做給你看 第二節

第二天,那家破舊的美容店就關門了,一夜之間,這座城市,彷彿容不下她們母女。她們倉皇而走,遠赴廣州。

周丹娜說臨走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和蘇綠告別,都沒有說一聲再見。

「後來在廣州,我媽真的改變了。她在一家工廠上班,每天起早摸黑,工資是計件,別人一個月掙兩千,她能掙四千多,工作量是別人的雙倍。她真的改好了,我甚至慶幸自己離開了南京,我以為我擁有了完整的母愛……」周丹娜垂下了眼帘,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發生了什麼變故嗎?」蘇綠傾聽著周丹娜的訴說。

「她死了,臨死前兩個月我都沒發現她身體那麼差,我那時在學服裝設計,花了她不少錢,可能她清楚自己的身體,瞞著我在拚命掙錢。病查出來時,都是晚期了,腸癌。她死的時候,還交給我一筆錢,她說這些錢放心用,都是乾乾淨淨的。最後那一個月,她瘦的只有六十斤重了,我把她抱在懷裡,就像我小時候,她抱著我那樣。我的媽媽,就那樣無力地死在我懷裡,而我,都沒有為我打她的那一巴掌,向她道歉……」周丹娜抹乾眼淚,嘆息一聲。

蘇綠擁抱著周丹娜,眼裡也積滿了淚水,說:「沒想到你們吃了這麼多苦,都過去了,都會過去的,阿姨在那邊,看到你現在衣食無憂,有所愛的人,也會很放心的。」

「我這樣子,她會死不瞑目吧。我欠何修年的,我必須要還他。和他認識,是我媽住院的那陣子,他也是陪他太太就診,我去化驗室窗口給我媽取化驗單,他給他太太取。很巧,兩張單子拿錯了,我們互相交換化驗單,他太太血型和我媽血型一樣,稀有的RH陰性血,熊貓血,這也算緣分。我媽的治療費,都是他陸陸續續給交的。」周丹娜將長發撥向腦後,揉了揉眼睛。

蘇綠點頭:「那我就理解你對何修年的感情了,人在最無助的日子,能有個伸手相助的人,日後,這個人會令自己感激一生。」

你說再濃烈的愛也會消散,我便用這一生做給你看。

「是啊,我感激他,我也愛他,為他犧牲再多,我都願意。這次我們是結束了台北的生意,打算在北京久居的。他承諾給我開了一家名品女裝店,台灣的本土品牌。他女兒國中沒念完,就去加拿大留學了,他在台北也沒什麼挂念了,索性把生意搬來北京,也方便照看他太太。以後他太太病情逐漸康復,他們一家人都會去加拿大定居。」

「也好,我也在北京,我們就可以常常見面了。」

「哎呀我真是糊塗,一直說我自己的故事,你快說,你怎麼來北京了,你和方卓昂後來怎樣呢,還有艾細細和修女都還好嗎,我挺想念她們。」

「我也一言難盡……」蘇綠開始絮絮叨叨向周丹娜講述這她從南京到北京的故事。

牆上掛壁的復古大鐘滴答滴答走著,鐘聲敲了敲,都凌晨三點了,她們沒有困意,久別重逢,肩靠肩訴說著。

清晨。

蘇綠醒來,見自己和周丹娜正彼此腿壓著腿睡在沙發上,她推了推睡得迷迷糊糊的周丹娜,撫頭說:「醒醒,天亮了,我們真是能聊,我都忘了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

周丹娜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走,刷牙洗臉,我陪你去醫院。」

「你陪我去?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好了。」

「我也很想見見你們班的班花呀,能夠讓你和方卓昂翻臉,這得多大魅力,是不是!」周丹娜嗓音啞啞的,是昨夜說話太多的緣故。

等兩個人準備出門時,周丹娜突然想起來:「差點忘了,何修年叫我找園藝工人修理草坪的,你等我一下,我去找物業的電話。」

周丹娜將包放到蘇綠的手裡,自己急匆匆進了家門。

包的拉鏈並沒有拉上,蘇綠不經意間看到包里裝了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白色藥瓶,她心想:這個周丹娜,還是和從前一樣,包里永遠都少不了備著葯,身上的包就像一個移動小藥房。

「好了,物業說會安排園藝工人下午過來,我們走吧,去車庫,我取車。」周丹娜握著車鑰匙,粉色高跟鞋襯著腳很白,一身名牌打扮,哪裡還是當年那個冬日裡穿著破舊毛衣瑟瑟發抖的女孩。

這並不是壞事,哪怕是做著有婦之夫的情人,至少周丹娜過得很好,比過去要好很多很多。

周丹娜的車是一輛奧迪白色A5,敞篷車,適合風和日麗的天去兜風。

「來,上車,我們去會一會張恩讓,過去是你保護我,將來,在京城,換我保護你。」周丹娜拍了拍車座位,戴著遮陽墨鏡,瀟洒地說。

蘇綠坐上車,周丹娜熟練的駕駛技術,一路行駛很穩,蘇綠舒心地閉上眼睛打了個盹兒。

「蘇綠,到醫院了。」周丹娜解開安全帶。

「這麼快,沒堵車嗎?」蘇綠張開眼,向四周張望,只見方卓昂的黑色路虎也從一旁駛進了醫院。

他居然又來醫院,是要氣死她吧!

醫院停車場。

蘇綠和周丹娜從車裡下來,一輛保時捷卡宴緩緩駛入。車停穩後,從車內走出兩個男人,一個小跑著給後排座位的人開車門,一個四下觀望,像是在查看有沒有被跟蹤,之後彎身對後排坐的人小聲說了幾句,後排坐的大人物這才從車內出來。

一個戴著闊沿帽和墨鏡的雍容華貴的婦人,三十齣頭的樣子,保養的非常好,很大牌明星的派頭,單看側顏,很像一位已息影的明星。

「蘇綠,你看這個女人,像不像電影明星張言瑜?」周丹娜激動地揪住蘇綠的胳膊。

「怎麼可能,她看起來頂多三十歲,張言瑜都四十多了,深居簡出,狗仔隊都拍不到她的行蹤,肯定是老得不成樣子不敢出鏡,她還能被我們給遇上了。」蘇綠並不相信。

周丹娜拿著手機,對準那群人就連拍幾張照片,說:「不見得,有小道消息稱,她有一個私生女,鬧得沸沸揚揚,她不會是和私生女的父親來醫院做DNA檢測吧,有好戲看咯,還說她為了給私生女鋪路吸金,有計畫年底復出。」

「你真是比艾細細還八卦,不做狗仔太浪費了。」

她們的聲音驚動了那群人,黑衣男子應該是保鏢,警惕性極強,很快就循聲望來,高大的身軀,擋在神秘女人的面前,手指著周丹娜和蘇綠,厲聲說:「你們不許拍!」

周丹娜拍的更來勁了,說:「我猜的沒錯吧,瞧他們那伙人緊張的樣子,肯定是過氣明星張言瑜!」

「你別拍了,人家朝我們走過來了——」蘇綠拉著周丹娜。

「最後一張,就拍一張!」周丹娜拍完,和蘇綠迅速跑開了。

一口氣跑到了醫院輸液大廳,這才意識到慌不擇路,兩個人轉身往住院部走。

「我都想好標題了,就叫過氣女星張言瑜,醫院鑒定私生女!真不該打草驚蛇,繼續跟蹤,肯定能看到那個男人是誰,還有私生女長什麼樣子,發給娛樂周刊,恐怕明天就有好戲看了。」周丹娜翻著手機里剛偷拍的照片。

明星的過去情史和隱私真是太多人熱衷討論的話題。

「我對這些真沒興趣。」蘇綠想著方卓昂來到了醫院,哪裡還有心思聽周丹娜的話。

「別人對這些娛樂八卦消息沒興趣,你可不能沒,你要學會炒作,自我炒作和借位炒作。你忘了你是學什麼的嗎,將來你遲早要混娛樂圈的,這裡的渾水,你不趟一趟,以後怎麼混這個圈子。」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熱衷於這些了,你想想,如果有天我也過這樣的日子,出現在某一個地方,就會被人狂拍亂寫,那生活還有什麼樂趣。我寧可做個默默無聞的小演員,或者幕後工作人員,和自己愛的人過寧靜無爭的生活。」蘇綠憧憬著,眼睛尋找著張恩讓的病房。

「胸無大志,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到那時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病房門口,方卓昂站立在一旁,臉色凝重,不遠處,兩名黑襯衣男人警惕地望著走廊兩側,蘇綠認出來,那正是剛在地下停車場遇到的類似保鏢的男人。

「你確定是這間病房嗎,為什麼張言瑜的保鏢會出現在這裡?」周丹娜驚訝不已。

蘇綠望著方卓昂,沒有心思去解釋周丹娜的疑問,何況,她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方卓昂抬眸,看見了蘇綠,便朝她走來,眼裡有責備,也有無奈,想張口說什麼,還是選擇了沉默,靜靜注視著蘇綠。

「你來這裡做什麼?那兩個人是誰?病房裡面真的是張言瑜嗎?」蘇綠一連串地發問。

他皺著眉,說:「你不覺得應該先回答我嗎,昨晚你去了哪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現在來醫院是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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