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第三節

李品思忖著說:「消防隊員和刑警大隊都來過了,保險公司也會跟進,如果是意外著火,那麼小區開放商和物業都少不了責任,但要是人為縱火,那事情就更可怕了,該不會是你得罪了人不知道吧。」

「不可能,我爸爸媽媽與人從不結仇,他們都是低調的文化人,而我的交往圈子也很簡單,沒有誰會恨我們一家人恨到要我們死的地步,不會的。」蒲葦說。

衛生間門被敲響。

「蒲葦,在裡面嗎?」蒲葦的母親嗓音無力,幾乎是沙啞。

「我媽醒了,掛吧。」蒲葦掛了電話。

蒲葦開門,望著母親面無血色的臉,說:「媽,你怎麼醒了。」

「我夢見你爸了,你爸不放心你,托我要好好看管你,怕你想不開,我醒來就趕緊找你,你可不要做傻事,媽媽只有你了。」母親抱著蒲葦,流著淚說。

已經哭不出來了,嗓子除了能勉強發音說話,連哭聲都無法表達。

「媽,您放心,從此我們母女相依為命。爸爸走了,他在那個世界保佑我們,他是為了保護他視為生命的古畫文化做的犧牲,他無憾,我們也不要太絕望了。媽媽,你要和女兒一起堅強活下去。」蒲葦緊摟著母親的肩膀。

母親的懷抱,令她獲得片刻的溫暖。

「你爸爸走了,你還要守孝三年,委屈你了,這三年,你不能和方卓昂辦婚事。你告訴他,你爸的後事,就交給他了。你爸生前把他當作是自己的親兒子看待,只是可惜,你爸爸沒親眼看到你們倆結婚……」母親邊說邊抹淚,傷心不絕。

「媽,我好想爸爸……」蒲葦難過地說,哽咽著,想要忍住悲傷,身子顫了顫,手背放在眼睛上,哭了起來。

「不哭,你一哭,媽媽也要難受了,方卓昂呢,他回來了嗎,只有他能勸你,你最聽他的話了。」母親擁著蒲葦,往卧室走,想要去喊方卓昂。

「媽,他沒回來。」蒲葦制止母親。

「還沒回來,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在外面忙些什麼,我們母女都成這樣了。」母親有些悲憤。

「您別怪他,他是有事呢,再說我們住在這裡,他也不方便回來住,也許是住公司了。」蒲葦說。

母親這才稍平靜,說:「都快成一家人了,他還矜持什麼,這是我們家最難關的一劫,要是離了他,我們母女倆真沒了依靠了。我也不敢往接下來想,我和你爸都年過半百了,本以為老來伴,誰成想他先我一步走了。我把你的婚事操辦好,隨時死都可以,我想去陪你爸了……」

一聲悲絕。

整個後半夜,蒲葦都沒有睡過,睜著眼,流淚到天亮。

方卓昂給蘇綠買好了早餐才喊她起來,她挑食得厲害,酒店裡的餐點她是吃不習慣的。

她還扭扭捏捏賴在柔軟的被窩裡,非要撒嬌說再睡一會兒。他幫她把牙膏擠好,毛巾用高溫的水再燙了一遍,看了看時間,她還有四十分鐘就要上課,開車快點,路上不堵車的話,也要二十分鐘。

「你只有二十分鐘刷牙洗臉吃早餐,小懶蟲,還睡,昨晚鬧著不睡,早上起不來了。」方卓昂捏著她的鼻尖,不讓她呼吸。

她搖搖頭,甩掉他的手,睡意綿綿說:「我從一數到三十,我就起來,我保證,你就再讓我睡三十秒吧。」

他雙手抱在懷裡,對她的賴床實在是束手無策,睡相這麼可愛,他哪裡忍心去破壞。

他走到鏡子前,對著鏡子打領帶。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二……」她數到十二的時候,連續數了三個十二,然後直接自我催眠,又睡著了,竟然從剛剛的淺睡眠直接進入了深睡眠。

他握著領帶,轉身看著她,潔白的手臂壓在被子上面,那麼瘦弱的她,脖子間竟有嬰兒肥,看起來,是那麼的甜美可愛。她不鬧騰的時候,神情像個襁褓里的嬰兒,純凈無染,但只有他能明白她,她經歷了同齡人遠遠沒有經歷過的滄桑和孤獨,她就是一個外表甜美,內心堅強的小女孩兒。

當然,她還很喜歡自作聰明,自作主張,他欣賞她骨子裡的這種反叛,很多事,他不會去做,卻可以和她一起去瘋。

比如在南京的那年,有天早上才五點多,夏日的天才蒙蒙亮,她拉著他,要他開車帶她去郊外。他猜不透她的小腦袋裡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開車按照她說的方向走,居然到了郊外的一片葡萄園。

偷葡萄!

她像個女匪頭一樣,召喚他,給他手勢,讓他偷,他拉住她,說要買,結果她硬要他偷,不偷就自己喊有人偷葡萄啦。

他只好摘了幾串,結果還是驚動了看守葡萄園的農夫和狗。

他拉著她跑,還丟了錢夾,錢夾里還有他的身份證和名片。

他最後去了一趟派出所,才拿回了自己的錢夾,她倒大大咧咧地說,抓他去偷葡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循規蹈矩的他還能為她做出怎樣出格的事情。

「老大,你為了愛我,你可以無惡不作。」她倒分析得很有道理,有愛情宣言的意味。

你為了愛我,你可以無惡不作——這樣的話,也恐怕只有蘇綠能說得出來,做得出來。可他就是喜歡她,哪怕是她的缺點,他也會覺得很特別。

這樣聽起來刁蠻卻柔軟的句子,她總是信口拈來,收入小綠葉的語錄中。

「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就不送你去學校了,早餐我也一個人享用。」他說著,望著她。

「啊,不,等等我,我刷牙洗臉去。」她如同聽到聖旨,立刻下床,慌忙鑽進衛生間洗漱。

五分鐘後,她嘴邊還沾著牙膏的泡沫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盯著她的下巴看,笑道:「你確定你洗臉了嗎,還是你沒有洗乾淨?」他拿起紙巾,幫她拭去下巴上的白色泡沫。

她抿著嘴笑說:「你難道忘記了嗎,我總是忘記洗下巴,毛巾就左邊臉洗洗,右邊臉洗洗,是不是你嫌棄我了?卓昂爸爸,我要你親親我的下巴。」她撒嬌,把下巴翹了過來。

他湊過去親吻了一下她的下巴,說:「還有淡淡的牙膏味。」

她舒展著笑容,將頭髮撥到耳後,一口一口吃早餐,還故意用很難看的吃相,咧著嘴沖他笑,似乎只有這樣才說明他接受了她最難看的一面。

在送她回學校的路上,她嘰嘰喳喳不停地說話,說著和艾細細的種種趣事,一起闖禍,和周丹娜如何對付蔣森,一起逃課在教堂和修女Vivian禱告。

更多,都是為他祈禱。

他聽了,要麼做出吃驚的表情,要麼是微微一笑,他忽然又生出他們之間的距離很遙遠感覺,她的世界,是他早已途經的世界,青春校園。他的身邊卻是生意,往來客戶,經濟,應酬,成人世界的爾虞我詐。

他對她的話題並不感興趣,卻因為說這些話的人是她,他可以認真聽下去。

他理解了過去在南京時,他和她談公司的事,開會的突發情況,賬務問題,她也是一臉茫然,儘管他看出來她很努力想要懂,想要陪他一起想辦法,但她畢竟還小,沒有走入社會。

這就是兩個人年齡差距帶來的溝壑,他們的生活圈子,交集很少,共同話題也不會很多,他喜歡足球,文藝片,經濟報,而她關注的是動漫,青春,言情。

她漸漸察覺到他的簡單回應,也慢慢靜下來,試著轉移話題,問他:「公司現在一切都順利吧,似乎比在南京時的公司要大多了噢,你的事業發展越來越好了,卓昂爸爸,等你再富豪一點,我以後是不是也算富二代啦。」

「哈哈,你是羨慕蔣森那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嗎?」他說。

正言語間,她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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